致毕业者

垣思

“朋友，今年的合欢花开得好极了，你可曾停下过匆忙的脚步，细细观赏过这一抹红吗？”

我于人潮之中飘荡着，人潮又被人潮催促着，汹涌着匆匆奔腾而去。不知随波逐流了多长时间，我被推挤着过了一扇门。望着不断退去的“潮水”，我猛然发现，这里面不仅仅是人流，更是时间的流，其中还夹杂着我的学生时代。我赶忙伸出手去挽留，门，却重重落下。我失落着转过身去，背后是极目也望不尽的人生路。朋友，我两手空空，没有退路，眼中尽是迷茫与苍白一片。

五年中，已见证过几次离别。他们伤感，当然，我也伤感。只是，我为什么伤感呢？我不清楚。时间他无情啊，只顾滚滚向前，全然不管他足迹的总和是痛苦！蹉跎间，离别临上自己，像是一直以来半醉着的一场梦，乍得彻底清醒过来。与梦境中的朦胧一片不同，现实是清晰且深刻的满目疮痍。处在遍地狼藉与无尽的怅惘和空虚中，我不知何去何从……终于，我开始哀恸起来，剧烈、不可遏。朋友，这世上，有些东西是你事先无论如何都领会、参悟不了的，待到自己亲历时，便懂了，并且比什么来的都要深刻。

我常以为青春应当是风、是海、是晨晖、是一切的自由与向往。是的，但它结束了。同我那夹杂在人流与时间流中的学生时代一样，匆匆退场。天真的我，总以为来日方长，殊不知，离别的踪迹早已遍地都是——是友人间约定日后再见时的心照不宣；是本说笑着却在闻见毕业后的沉默不语；是运动后回来揩着汗喝完一大杯水后不经意吐露的每一个“以后”；更是路旁一日葱郁一日，如伞似盖，艳冠整个五月时节六月天的合欢花！朋友，敏锐的，你肯定看到几场夜雨之后，洒落一地的残缺凌乱的合欢花丝儿。可那刻意掩饰反在四处渗出的伤感以及晴朗夜里悄然覆上的沾染整片世界的离别的露呀，却为何觉察不到呢？应当要觉察到的。

朋友，与其说是不舍毕业，不如说是承受不起那将至的迷茫与孤独。事实上，无论哪种说法，都令我痛苦不堪。我尝试过这样慰藉自己：分别永远不止是单对我的，伤感也并非仅我所有。早在我分别前，无数人已遍尝其中滋味，在我分别时包括分别后，亦有千万人将切身体会。所以，无所谓太过悲痛，权且当做是怜悯自己也是宽慰他人罢！可是，朋友，你知道吗？这根本无济于事，我仍无时不刻不在痛苦中挣扎着。恍惚间听到有声音说：“那么，逃避呢？不去面对亦或是假装遗忘？”算了吧，事实已然证明，时间拖得越久，痛苦随之拉得越长。是的，朋友，我无计可施！我注定要被绑在痛苦的轨道上，与飞驰而来的离别相撞……可是，后来者呢？非得一定要所有人都体会过一遍，才甘心吗？我开始质疑，并在临近毕业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只要在路上看见那稚嫩的、拉手结伴的、脸上挂着笑的、双眼满是欣喜与期望的，无论是谁，我都抑制不住地想要上前去劝告她：“你应当要有所作为，有所铭记，珍惜当下而非空度年华……”是的，朋友，我陷入了谄妄中。可只是谄妄，相较于某些事情来说，未尝不是好事呢？

在无限的谄妄中，偶然读到易安一篇“如梦令”。细读几遍过后，登时间，似乎一切雾霭都消散了，不再有复杂的情绪，一身只剩释然后轻拂的忧伤。是的，朋友，我们已经到了“兴尽晚回舟”的时候，该过去的已经过去，你我也是时候该要告别了。此次，我已不再靠说再见来挣取那最后的虚无缥缈的游丝般的慰藉。

只是，亲爱的人儿，你记住！就要奔向远方，请脱下一切的沉与旧，和风一样轻快，今后别追忆，只是望前走、望着光走、望着希望走……

“这是2023年6月16日，上饶已经下过雨了，可天空还是泼了墨似的，明一块，暗一块。一直有风吹过，很冷，忍不住轻嘶一声，这种感觉，似是很久远了。窄窄的道路上，灯影惨淡，路上行人很少。我不明白，大家人呢，为什么要躲藏起来，不肯见呢？模糊夜空下面，校园建筑依旧高大，可我看着却越来越陌生了，就连那林子、那河也都冷漠了。我不禁加快了脚步，可步子却愈走愈发沉重艰难，我愈迫切地想要走近它，愈觉得有双手正推着我远离它。我环顾四周，并没有看见那双手，只看到惨白路灯下，一方枇杷摇曳，合欢花正簌簌落下。此时，我确切地走在这路上，却感到从未有过的孑然一身与格格不入！无尽悲来，故作此文，以致毕业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