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油”

顾然

题解 : “混油”是山西省太原地方的土语，“混”字含义与香港地方所谓“混社会”的意思差不多。“油”本是个形容词，是指当事人混到一定层次所表现出的“满不在乎”、“游戏人生”或“尽在掌握”的为人行事的状态。“油”这个形容词在具体环境中有些用法是名词化的，是指当事人是个已混到一定层次的人物。

　　1971年春，我参加了太原铁建兵团，后我们连队很快开到了雁北灵丘县。

连队生活不长时间，心里便有些惶恐，深感自已混得不油，没什么见识和能耐，是个懵懵懂懂的什么也不能，什么也不懂的生瓜蛋子，这恐怕是一直住在环境闭塞的太原西山石渣厂又及当时年代的知识和信息的来源也狭窄的原因。

当然，说什么也不懂也不完全附合实际，有三件事我还是很清楚明确的，一是国际的，知道世界上还有三分之二的人还在受苦受难；二是中国的，知道北京有个红太阳；三是我自身的，知道自己是黑伍类(己经不能列为共产主义接班人了。

　　那时连队组建不久，人们的心还未收拢，实则象是个大江湖，大大小小有六七个山头，鱼龙混杂，你要是混得不油就成了弱势群体，别人都不把你当会事。

“混得油”在当时并不是个负面说法，应还是略带一些褒意的，它是对一个人的社会阅历、社会能力以及个人所具能耐的综合评价。因此，“混得油”的人一般都具有相当的声望和相当的话语权。

我和郭生计（锅盖）住一个屋里，他是万柏林公社的，他有些见识，脑子也转得快，我便向他请教，问连里“混得油”的有些谁？他想了想，扳起手指头一边数一边念叨名字说，大约有十來个吧。

　　经过一段时间，连队的江湖形势逐渐明朗，因为“混得油”是藏不住的，有句话说“是金子总要发光的”，“混得油”也是这个道理，藏不住自身的光茫四射。如李俊瑞（小瑞）战友应是混得油的，因为他会摇头晃脑地唱“二妹子好来，实在是好，走起路來就象那水上漂……”；胥志强（水旦）战友也应是混得油的，因为他会用口琴吹“田野小河边，红莓花儿开，有一位少女真是我心爱……”；还有帅国强战友，会用二胡拉刘天华的《光明行》等，“混得油”里，不能落下权庆元战友，他虽然没有上述战友唱得油吹得油拉得油等专业性的油，但他却对万柏林地区所有的“混得油”了然于心，如数家珍，属于是无油而胜有油。

还有许多战友我认为也算“混得油”，在这里就不一一列举了。当然由于个人见识的局限性，肯定会有所遗漏应属混得油的战友。

　　连队里“混得油”的一糊片，谁也不含糊，一个不尿一个。但油和油还是有层次差别的，大家都读过《水浒传》，108条好汉，哪个混得不油，当然混得最好的是宋江，混成了“大油”，这么多好汉聚在一起，就得有个名次，排排座次，要不就有些乱套。因此，我们私下里也对连队里“混得油”的排了排名次，名望最大的便是“大油“”，其次便是“二油，三油”，依次类推排到了九油，剩下的统称为“板油”。(意为谁都不把你当会事的垫底的人)

连队的“大油”，大家一致公认应属刘福存（发发）战友，福存战友蓝球打得好，打得油，当然还有其他战友篮球也打得好，也打得油，但一比赛上埸，福存战友调兵遣将，指挥若定，这便是油上加油了。此外，福存能被大家视为大油，还因其长相奇伟，颇有些象那个叫麦克阿瑟的美国将军，大家知道，直到现在，美国人仍是世界上的“大油”，如此，刘福存战友是连队的“大油”是自有一番深奥道理的。

　　连队里“混得油”的风光无限，我们“板油”们看在眼里，急在心头，自然是心有不甘，于是连队里便出现争先恐后的“混油、装油”(即充大头)的可喜局面。

有一天，雷国君（雷公）找到我说，听说你有顶军帽，借给我带一带，反正你也不常带。我说，是我舍不得带，并表示不想出借。但架不住雷国君磨缠，只好借给他，但他要借一个星期，我说只能借一两天。我俩讨价还价半天，最后定下了三天。雷国君只好应允，临了又叹口气说，三天混出个油来也太难了点。我说，三天你还混不出人样来，也太令人失望了。

男战友对军帽应是都了解的，那个年代，解放军的草绿色布软帽是年轻男性极为喜欢的物件，这个现象有深刻的时代背景原因的，一则是“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全国学习解放军”的意识形态的影响及形成的心理倾向，二则是军帽所隐含着具有军人家庭背景的荣耀感，因此，军帽迅速符号化，成为一个男性青年群体的心中的图騰。

　　雷国君借走我的军帽后，一改懒散习惯，他带上军帽，再配上自己的一件海魂衫(即白兰横条相间的海军圆领汗衫)，军帽呢一会正带上，一会斜带着，或压低齐眉或帽檐朝后，哪儿人多哪儿去，整个人神釆奕奕，也特别爱乐意助人，同时又爱叉着腰，与人不知疲倦地侃侃而谈。

就在雷国君带着军帽到两天半的时候，他中午午休时将帽子扣在脸上，但醒来时，发现帽子不见了，一惊，赶忙找到我说帽子不见了，沒了。听到这个噩耗，我眼前一黑差点摔倒，我的军帽啊……

军帽丟了，我与雷国君去找杨排长报案，杨排长头也不抬，问怎么丟的？我们说是就扣在脸上睡觉时丟了。杨排长仰起头，说摸摸自已的脸，看看脸还在不在？又喝道，还好意思报案，没丟了脸，就悄悄地吧。

雷国君丟了军帽后，情绪很消沉。过了几天，我眼看着找回军帽无望，也只好化悲痛为力量，劝雷国君说，算了吧，不就是一顶帽子嘛，振作起来，没有军帽我们就不混了吗？

　　（后记: 雷国君丟了我的军帽是一件真实的往事，军帽当然是被某个战友偷去的，后来，我们也知道了是谁所为，但其却若无其事一般，此事只好就此了结。在此，只能向那位战友说，你欠给我们一个道歉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