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遥远的黑围裙

铿锵骆驼

□ 张凯 当我发现这缕灵魂的清瀑时，我的心沉重了。此时，惦记犹如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在有风的时候，每一片叶子都呼啦啦地响。什么是叶子？乡音在门外朦胧。而我在那乱溅的朦胧里，小心翼翼地捧起了遥远的黑围裙……生活，总是因为有些肥沃的往事而美丽成一束束的花朵，这些花朵的色彩感召着人生的步伐。于是，我们注定会咬着牙向春天的方向飞翔。黑围裙，那系在母亲腰间的黑围裙啊！想起它，我无法安睡。 向着一片片黑白的岁月眺望：小路铺满了宁静。妈妈荷锄走在窄窄的夕阳里，汗流满面。走进家门，她已很疲倦了，还不等她喝点水、歇歇脚，那些鸡、鸭、鹅一类不懂事的小东西，已把妈妈团团围住了。它们的确饿了。这时，妈妈便从屋里抓出几大把儿菜叶，扔到院子里。一时间，一大群鸡鸭鹅狼吞虎咽地吃起来。这时，妈妈的黑围裙是很有趣的。它与妈妈的目光一起，影印着小院的各个角落。妈妈围裙所到的地方，漾着妈妈一款款绿色的形象，伴着风，伴着雨。这围裙，妈妈隔两三天就洗一次，有时是一天一洗。当天洗，都在晚上，洗完晾干第二天才能扎在腰间。冬天洗围裙，怕第二天干不了，我就和弟弟一人拽两个角，把妈妈洗完的围裙拉开，在火盆边上烤。湿围裙一受热，一会儿就干了。不过，弟弟还小，有时不注意，两手一松动，湿围裙就掉在火盆里了，弄得妈妈还得重新洗，把灰尘洗掉。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期，家里条件稍有些好转，除了那个黑围裙，妈妈又做一个花格围裙。两个围裙轮换使用，让妈妈很满足。大早上起来，妈妈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扎围裙，扎完围裙才在里屋外屋忙活，仿佛有使不完的劲儿。 在我幼小的记忆里，妈妈有爱清洁的习惯。从这一点，我时常琢磨着妈妈内心世界的那抹花痕。围裙脏了，她便在我们兄妹睡深的时候，在炕沿上不声不响地洗呀洗。围裙出了窟窿，妈妈就找来补丁，一针针地缝补。有时，妈妈很生气，那些淘气的小花猪常常把石槽里的食物溅在妈妈的围裙上、衣角边…… 儿时的我很不懂事，从没想过黑围裙对妈妈有什么意义。看围裙的时候，总是漫不经心的。有一次，我到西大坑沿抠黄泥，准备回家团黄泥球，玩弹弓时用。回家的时候，竟用妈妈的围裙包一团子黄泥进了院门。姐姐看见后，对我说：“二弟呀，妈做晚饭时，四处找就是找不到围裙，哪寻思让你拿去兜黄泥去了。你自己跟妈说去吧，她正生气呢。”听姐姐一说，我小手一抖，一大团黄泥从围裙里跌落在地上。我心想，把妈妈的围裙弄得不成样子，我可咋和妈妈说呀。谁知进了屋，姐姐还是给我说了情，她先把这事说了。妈妈听后没说什么，从姐姐手里接过围裙，默默无语，到外屋洗围裙去了。妈妈的默默无语，让我愈发不安与悔恨。后来，黑围裙的份量在我心头越来越重。我深深地懂得，有了围裙，凉风侵不到妈妈的心脏，冷雪钻不进妈妈的腰间。妈妈也常唠唠叨叨地给我讲：那一年，她干得很出色，红椒穿了几十串挂在檐下，萝卜干没少晾，地窖里的大白菜鲜活葱翠……这些都令奶奶很满意，年终的时候，奶奶单独地奖励她一个围裙。从这奖赏里，我仿佛第一次领悟到系好黑围裙，就是系好了平实的生活，系好了追赶阳光下的速度。那一年，我等于长了五岁。 那年月，我们兄妹几人同样接受了母亲黑围裙的教育。姐姐最大，经常协助妈妈生活的岁月。姐姐比我懂事多，这种懂事不仅体现在替妈妈纳几双鞋底、洗几次被褥上。更重要的是她理解母亲坦荡无私的胸襟。妈妈也很信任她,每年年终的时候总要打发她去县城办年货，这样的美差事我是从来不沾边的。姐姐的确聪颖，每次从城里办年货回来，总是要扯回几尺“斜纹布”，说是给妈妈做围裙。这事总让妈妈高兴，妈妈因这事常夸自己女儿水质的生命…… 黑围裙让我思念。去年暑假，我带着十岁的儿子回老家住了几天，老家的一切烤着我的心。临走的时候，我对妈妈说：“您和爸岁数越来越大了，日子可别再过得太清苦了，缺啥就打个电话。”妈妈赶忙说：“我们啥也不缺，你爸还能扑腾几年，我俩咋能老刮拉你们，在城里，需要花钱的地方多，你们一家三口也不宽裕，你娶媳妇时咱家正没钱，也没给你啥！”我再也听不下去了，透过满眼的泪花，我再一次目不转睛地端详着妈妈胸前那黑围裙的深蕴。 返城的路上，我很内疚，没能在十岁的儿子与黑围裙之间说几句应该说的家常话。翻越贫困，新生活蜂欢蝶舞。但愿黑围裙的故事原原本本地延伸到我们新生活的彩簿里，喂养我们的灵肉。黑围裙的故事不仅能充饥，更能解毒！ 　　写于1992年6月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