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冬天的太阳就是那么的懒散,慢慢地掠过屋梢爬上了屋脊,透过老家石库门棱形方格木窗的红黄绿的彩色玻璃投射到面东的前厢房,落下条条斑斑的彩色斜光斑,缓缓地转到了客堂楼,一大片彩色绚丽暖阳暖和了房间。</p><p class="ql-block">我总喜欢拖上一把藤靠椅,铺上厚厚的毛毯,闭上眼睛,朝阳而坐。听任暖阳照满我的全身。暖暖的太阳,彩色的光斑,冉冉升起的暖烟,犹如一条条翩翩起舞的彩蛇,弯弯曲曲地钻进我的肌肤,融入我的血液,推波助澜温和着我的身体。</p><p class="ql-block">冬日我喜欢这样的热流在我的身体里涌动,尽情地享受阳光带给我的温暖,嗅着太阳的芳香,闲散地过着学生不学,工人不工的特殊年代的弄堂生活。</p> <p class="ql-block">午饭过后,所居的弄堂老家,因为比较宽敞和黑九类的边缘,轮不到扫地出门,开始有了生气,热闹起来。我们一帮轮不上响当当的红五类出生的,紧挨黑九类、黑十类边缘黑子女,也无所事事。异类的遭遇,跌宕起伏的命运把我们掺在一起,聚集老家的石库门房子里,娱乐消磨时间,等着没有希望的希望。</p><p class="ql-block">学日语,下围棋,打桥牌,拉提琴,吹黑管和长笛成了我们的追求。午饭过后的一二点钟便门庭若市,朋友络绎不绝地来家。家常便饭地老家的后门两边,一长溜地停放了横七竖八的十几辆自行车。亭子间是他们四个人提琴四重奏的排练室,一把大提琴,一把中提琴和两把小提琴,专心致志地拉练莫扎特的学生协奏曲,铿锵有力琴声媚媚动听,如泣如诉,把我们带到亢奋的境地,忘掉了周围的一切;发小阿超慢慢地吐出奶奶招待的《飞马牌》香烟的烟雾,在楼下厢房同奶奶闲话聊天;楼上的后厢房是我们四个学日语的同学,日隔一日的日语面授课,从不脱班;楼上前厢房前半部是阿超主持的第二档节目——围墙擂台赛,绝对冠军的阿超,有时候让人抓一把棋子朝散落天一扔,待棋子散落天星后才笃悠悠地一大片一大片地吞吃大龙,大赢特赢。每次赢了以后便情不自禁地喜形于色地挫手,赶紧用烫水续茶,一边手捧热气滚滚的热茶,温软着双手,一边摇头晃脑地来回踱方步,时尔还会唱上两句“臭棋”;后面四人一桌打桥牌,阿发和鲁生总在场。我们的文革青年棋牌室总指挥属阿超当仁不让,名至实归。客堂楼是临时访客的接待间。每间房间都挤满了待业青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可都是在做孵豆芽的同一件事。</p> <p class="ql-block">就这样,天天如此,日复一日,冬去春来,一直到大革文化命结束。昔日的朋友,准确地讲“棋牌室”的难兄难弟,进工厂工作的进工厂,复考后上大学读书的去大学,出洋留学的留学,进大学任教的进大学,进作家协会写作的进作协。我也分配进了工厂。棋牌室也就蜡尽灯灭,完成了历史任务。</p><p class="ql-block">不久我又到西班牙客居,昔日天天相聚的朋友,散的散,分的分,各居一方,天南地北,南辕北辙,失联有几十年了。往年的棋牌室不再<span style="font-size:18px;">辉煌</span>,也不可能再现,留下的只有永恒的记忆,往日朝夕相处的朋友也不再见,听到的尽是驾鹤西去的消息。</p><p class="ql-block">到了春去秋来老已至的年代,昔日的影子,往日的回忆,随着岁月的流逝,慢慢地成了一股股淡淡的烟雾,越飘越远,依稀可见,可摸不着,触不到。大革文化命的特殊环境下塑造的特殊一代人,正慢慢地退出历史的舞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