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北哨 上甜水 下

一扇柴门

<p class="ql-block">磨电车主要是为了服务矿区职工往返鞍钢而开通的,每天早晚发车两趟。虽然是矿区通勤车,可每趟车都挤满了赶集走亲访友的人。磨电车从不拒绝任何人搭乘,这无疑是鞍钢在福利当地居民。那时矿区生机勃勃,每天有无数列装满铁矿石的货运磨电车,长龙般昼夜不停的翻山越岭,源源不断的把铁矿石运往鞍钢。鞍钢又将优质钢材输送到全国各地。</p><p class="ql-block"> 想想那时物价真是太便宜了,五分钱可乘磨电车跑三十公里,然后再花两角钱换乘沈铁局发的蒸汽客运火车。随着一阵滚滚浓烟和张扬的鸣笛声,火车极速向前奔驰。车箱外一排排白杨垂柳迅速向后倒去,只一刻钟时间就到辽阳站了。</p><p class="ql-block"> 为了走捷径和省下三分钱公交车票,我每次去姑姑家时,下了火车,都是顺着铁路边羊肠般小道迎着火车黑烟往北哨疾走。</p><p class="ql-block"> 那时,还没有环保碳排放一说,我很喜欢闻煤烟和汽油的味道,觉得那就是城市应有的味道。</p><p class="ql-block"> 我边走边仰望铁路两边工厂里高耸的烟囱冒出的滚滚浓烟。感觉那工厂好威武气派,我甚至羡慕那些穿着油污工作服往来穿梭的工人们。</p><p class="ql-block"> 那时,姑父已经是省农机校党委书记了,可居住条件与普通教师无异。姑姑一家六口人同处在不足四十平米的一室一厨的大开间中,取暖靠煤烧火炕,(用的是公厕)洗澡要去公共浴室。</p><p class="ql-block"> 生活虽艰辛,但人与人之间从无抱怨攀比。当然,那时一切生活物资都是定额配给制。彼此间的生活水准基本没啥差距,也没啥好攀比的。至多也就是谁家的主妇会规划调剂每月那有限的粮食定量,过年时能比别人家多吃几顿细粮而已。说白了,那时社会上本地区之间几乎没有什么等级差别,地区之间的差距也只限于城市之间的建筑风格不同,而不是生活水平上的差别。如果硬说存在差别的话,致多也就是白面馒头豆腐白菜汤与粗粮窝窝头咸菜之间的差距。</p><p class="ql-block"> 姑父姑姑并没有因为吃住条件拮据,而婉拒我们讨扰。我们也从没考虑到姑姑家居住条件的窘境。以至于有时我们去了,表弟会睡到小小的储物间里。夏天还好说,冬天就太难了,储物间里没有取暖设施,温度可低至零下十几度。可表弟没有任何抱怨,我们也依然毫无收敛,乐此不彼的凑到一处嘻戏打闹。想想那时亲戚间的情感真可以用血浓于水来形容,毫无间距感。不像现在,交通方便了,人心却拉开了距离。</p><p class="ql-block"> 家乡人喜欢吃烀土豆和地瓜。小时候烀土豆烀地瓜是最受我们欢迎的吃食。即可做正餐主食,也可做饭后点心。</p><p class="ql-block"> 烀土豆烀地瓜还有大锅熬云豆,是季节性的食物,只有每年六七八三个月才可享用,过了季节,就变的精贵了,尤其是云豆,不奈储存,天一凉,就彻底没有了。土豆和地瓜虽相对耐储存,但在天寒地冻的大北方,也早已成了稀罕物。</p><p class="ql-block"> 姑姑家虽然在北哨也有菜园,但毕竟不能同我家的菜园相提并论。精雕细刻种植的那点蔬菜要计划食用,哪里还舍得成锅的烀土豆烀地瓜吃呢?</p><p class="ql-block"> 婊姐因是家中长女,从小养成持家习惯。她每次和我去泉边洗菜,见我把老菜叶摘掉,她都会心疼的拾起来,还边拾边喊:“这都是可以吃的,为啥都扔啦?” 我就会笑话她:“烂菜叶子也往回捡,还城里人呢?”</p><p class="ql-block"> 每年暑假是我们最快乐的时候。一是因为正是蔬菜瓜果旺季,我们可以填饱肚子了。二是表姐妹和表弟可以到我们家来多住些时日,我们又可以开心的玩在一起了。同时父母也会稍微收敛一些平时对我们的严苛管束。</p><p class="ql-block"> 那时候,寒暑假期间父母经常外出集训学习。即使父母在家,平时也都是姐姐在做饭。我们都盼望父母不在家的日子,因为我们可以更自由无拘无束的上山下河随意闹腾。</p><p class="ql-block"> 夏季是蔬菜丰盛时节。为了节省有限粮食,姐姐几乎每天中午都会用大灶,烀一大锅土豆或地瓜还有茄子或是土豆熬云豆。把主菜下锅后,在锅中间蒸一大碗小米粥。等地瓜土豆烀熟时,锅盖刚一打开,姐姐为防止我们直接舀小米粥吃,便迅速的把小米粥倒进注满凉水的大盆里,然后再大碗大盆的把土豆或地瓜端上桌。</p><p class="ql-block"> 我们围在桌前,并不急于下筷子。而是纷纷把那些一面焦黄开口起沙粉糯的土豆或地瓜挑出来放到一边先占为己有,然后再对公共部分下手。</p><p class="ql-block"> 我们就着几乎看不见米粒的小米粥,开心地就酱菜吃着香糯起沙的土豆或地瓜。</p><p class="ql-block"> 饭后,我们把背心往裤腰里一扎,把土豆或地瓜从领口处装进去。然后,大家一起挺着鼓鼓囊囊的肚子蜂拥出大门,向山上河边奔去。玩累了饿了,就坐在石头上随意从胸前掏出一个土豆或地瓜大块朵颐一番,渴了,就趴在泉边咕咚咕咚灌几口清凉泉水,然后接着山上河里继续疯野,从没出现拉肚子现象。</p><p class="ql-block"> 姑姑一家与我们几乎没有什么亲戚间的小间距感,如果不是居住上的距离,完全就是一家人。尤其是姑父,虽然一副民国美男的气质,又身兼高校要职,为人却十分随和低调,一点领导派头也不摆,更不嫌弃我们这群调皮孩子。</p><p class="ql-block"> 记得哥哥在修建房屋时,已是局长的姑父,完全不顾及自己已是五十多岁的人,竟然坐在拉沙石水泥的大卡上,当起了装卸工,没有一丝当官派头。</p><p class="ql-block"> 有一年中秋姑姑来看奶奶,我想向姑姑表示点小心意,就到我就读的中学校园外的山坡上去摘梨,结果不小心,从树掉了下来,摔了个五眼青,即使那样,我也没有忘记把几个生梨蛋子捧给姑姑面前。</p><p class="ql-block"> 父亲比姑姑大十岁,兄妹俩从小到大一如既往的亲近互牵。长兄和小暖妹的情怀一直坚守到父亲离世。</p><p class="ql-block"> 有时姑姑带小婊妹来我家,父亲担心小婊妹走不动山路,就叫哥哥去接姑姑,哥哥就会一路把小婊妹背回家。</p><p class="ql-block"> 我家院里有两棵杏树,结的杏子特别好吃。每年杏熟之前,父亲都要写信叫姑姑家来人取杏子。如果来不了,就会让我们或者他自己亲自把杏子给姑姑送过去。</p><p class="ql-block"> 父母为了全家过年时能吃到猪肉,曾经和当地人学会了养猪。虽然忙乎了近一年,才把猪养到百十来斤,去掉宴请左邻右舍和回报杀猪人,肉已所剩不多。但春节前的某一个周末晚饭后,父亲依然会对母亲说一声:“明天去北哨。” 母亲听了便心照不宣的去打理父亲第二天要往姑姑家送的东西。一大块猪肉,几十个黏豆包和黏火烧,再加几斤冻梨,这便是哥嫂送去的一份实在质朴的年货了。回来时姑姑会给奶奶捎带一两斤糕点以表孝心。</p><p class="ql-block"> 母亲姐妹兄弟六人,但与姑姑的关系远胜与亲姐妹。可以说,这对姑嫂是我所见到相处最和谐友好的姑嫂关系了。俩人一直互往牵挂到生命最后一刻。母亲晚年增添了一个令人不太理解却又倍感亲切的习惯。不仅喜欢把食品送人,还特别喜欢看客人在家中随意吃喝,尤其是姑姑家里人来了,她更是喜不自禁。她喜欢看大家聚在桌前推杯换盏猜拳行令,哪怕是谁喝醉了,吐到她脚下甚至床上,她也没有丝毫厌弃意思。这和年轻时曾经洁癖出了名的她完全判若两人。</p><p class="ql-block"> 每次回想起与姑姑一家的这些亲密过往,总有一股暖流涌遍全身,令我欲罢不能。</p><p class="ql-block"> 我最后一次去北哨是四十二年前的三月底,那是我远去新疆之前。当时是十几岁的小表妹用二八自行车,顺着铁路边小道推着我的行李,把我送到火车站的。可以说是小表妹目送我去向远方的。</p><p class="ql-block"> 虽时隔久远,但那一幕记忆犹新,从不曾淡忘。</p><p class="ql-block"> 前几天与北京的表姐叙旧时,又提起北哨。她说,十年前她曾带姑姑去过北哨探望旧址。可一番苦寻后,终未找到曾伴她度过快乐同年的家园旧址。</p><p class="ql-block"> 岁月任苒,今日的北哨和甜水已物是人非。有繁华,也有沧桑。我只想在遥远的异乡问一声,曾经给过我童年欢乐的北哨、甜水,还记得那个走出矿区顺着铁路边小道奔向远方的女孩子吗?你们还好吗?北哨、甜水!</p><p class="ql-block"> 素材提供:晶 冰</p><p class="ql-block"> 执 笔:庞国莉</p><p class="ql-block"> 二0二二年五月十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