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时维六月,正宜赏荷。</p><p class="ql-block">应大学同学、原荆州电视台总编辑边三红兄之邀,与几位同学一道,往游荷乡洪湖。</p><p class="ql-block">这是我第一次去洪湖。</p><p class="ql-block">但洪湖,是除了故乡宜昌之外,最早进入我记忆的地名。这是因了电影《洪湖赤卫队》。我第一次看这电影时,大约6岁,是母亲带我看的露天电影。一看,便记牢了。一是儿时记性好,二是唱段的确好听,三是银幕上的洪湖荷景实在美丽。只是没想到,整整一个甲子后,我才见到洪湖本尊。</p><p class="ql-block">文一革肇始,《洪湖赤卫队》即被禁映。其唱段被称为“黑歌”。然而那些优美的唱段,十年中仍在人群中悄悄哼唱。美这个东西,虽视之不武,却往往能冲破最严的禁令。粉碎“四人帮”后,《洪湖赤卫队》是最早解禁的六部老电影之一。当时,我跑到宜昌市工人文化宫,买了两张连场电影票,一气连看了两场《洪湖赤卫队》,好好过了一把瘾。那些天,全城大街小巷,都飘荡着“洪湖水,浪打浪”的歌声。这回不再是悄悄唱了,而是放声高歌。</p><p class="ql-block">此行,洪湖似亦有灵。行前连雨;17日上午从荆州驶向洪湖时,依旧大雨。甫抵洪湖,雨即暂歇,天空还透出若有似无的微弱阳光。午餐后,我们一行即抓住这难得的雨中间晴,前往赏荷胜地瞿家湾。</p><p class="ql-block">及至湖畔,眼目一爽!但见莲叶正肥,一碧接天;荷花则次第吐蕊中:或正怒放,或正半绽,或正含苞。姿容不同,各美其美。恰值雨后,浴后新荷,含珠见润;微风拂过,扶摇婀娜,更显婷婷,尤是娇媚 。</p> <p class="ql-block">忽见一花苞之上,立有一只蜻蜓。这让我们一众人等,一下子穿越到了宋代诗人杨万里面前:“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一千年了,小荷依然,蜻蜓依然,诗亦依然。</p> <p class="ql-block">热语曰:生如夏花之绚烂。愚以为夏花之最,莫若荷花。或可说,荷花正是夏花的代表。正如梅花是冬花的代表,桃花是春花的代表,菊花是秋花的代表。一年中的荷季,恰如人一生中的36岁左右。花正硕壮,叶正肥润,是生命力的饱和状态。如果季节,或人生,就长久保持在这个状态,那该多好!</p> <p class="ql-block">梅桃菊等诸芳,其花虽好,其叶却易被忽略。荷则不同,其花虽吸睛,其叶亦夺目。接天莲叶无穷碧,不仅只衬托荷花之美,还以自己独特的身姿,生出另一片阔远之美。既成人之美,也成己之美,这是荷叶的特点,这是荷叶的性格。是以,荷性似更合人性。而那些总是以花叶之喻要人淡化自己突出别个的说教,也未必都合乎自然和生活的常态常理。至少,在荷这里,就不大合。</p> <p class="ql-block">荷乡洪湖,既生花红叶碧,更生壮怀激烈。这里是红二方面军的发祥地,是三大苏区之一湘鄂西苏区的中心。三大苏区中,另有闽赣苏区即中央苏区是红一方面军的发祥地,鄂豫皖苏区是红四方面军的发祥地。此行,赏荷之外,我们还参谒了洪湖的诸多红军史迹。参谒之后的心情,感佩之余,还有沉重。</p><p class="ql-block">从洪湖走出的红二方面军,史称贺龙红军,是红军的三大主力之一。后来演变为抗日时期的八路军120师,解放战争前期的西北野战军,后期的一野。</p> <p class="ql-block">遥想贺帅当年,30岁就已是国军二十军军长,高官厚禄,生活优渥,为自己服务的厨师就有6个,本可吃香的喝辣的,安享富贵,也算得上是那个社会的既得利益者了。可他为了底层劳苦大众,将已有的荣华富贵、既得利益弃之如敝履,毅然率部举义南昌。后义军失败,他的二十军全部丧失(朱德所率到达井冈山的义军余部乃叶挺旧部,而非贺部)。然贺帅壮怀依旧,不旋踵即携二三同志,再次举义两湖,几乎赤手空拳又拉出一彪人马,打出一片天地,创立了以洪湖为中心的湘鄂西苏区,与中央苏区及鄂豫皖苏区三足鼎立,遥相呼应。</p> <p class="ql-block">然而,无庸讳言的是,在红军三大主力中,红二方面军又是实力最弱的一支,战绩远不如红一、红四方面军。</p><p class="ql-block">照说,以洪湖为中心的根据地,是各苏区中唯一地处平原的鱼米之乡,富庶之地,红军军力理应更强才是。为何事非如此呢?</p><p class="ql-block">细究其因,应该说这主要是时任湘鄂西中央分局书记的夏曦之误所致。此人是从苏联回国后,“空降”到洪湖苏区当一把手的。他有着近乎偏执的极左思维,推行了近乎疯狂的“肃反”。在他眼里,红军和苏区干部几乎人人可疑,个个通敌;这个像“改组派”,那个像“AB团”。一疑就抓,一抓就杀,从军级干部到连级干部,都不放过。有一个连队,一连被杀了九任连长。军师级干部被夏㬢冤杀的名单可排出一大排:段德昌、孙德清、柳直荀、万涛、王炳南⋯⋯。夏的疑心和“警惕性”重到什么地步呢?他把自己的四个警卫员杀了三个。他除了不敢杀贺龙,对其他人几乎都敢杀。最后贺龙不得不哀求他:“老夏,不能再杀了!再杀就杀光了!”,</p><p class="ql-block">经过“肃反”,贺部红军元气大伤,由鼎盛时期的二万人降至三四千人,一批军政素质高的高级领将被杀,极大地削弱了贺部红军的战斗力。尤其是段德昌被杀,更是如此。段德昌,黄埔四期毕业,林帅同学,其军事指挥才能,似不输林彭二帅。他被冤杀前指挥的几次战斗,是贺部红军最漂亮的胜仗。段还是彭德怀的革命引路人。1927年某日,段德昌约国军团长彭德怀在宜昌当阳玉泉寺一夜长谈后,彭德怀实现了一生中的华丽转型。被段德昌带入革命的彭总,一路打到革命胜利,成为排名第二的开国元帅,而引路人段德昌却早早被自己人用革命的名义杀害,殁年29岁。多年前我读《彭德怀自述》,发现彭帅最念念不忘的人就是段德昌。</p><p class="ql-block">我的假设:段若不被冤杀,建国后授衔时红二方面军的那个大将名额,铁定归他,轮不到许光达。授衔时许光达自己都认为自己不够格授大将,再三推辞。但作为贺部红军的代表,除贺龙自己被授元帅衔外,还必须要授一个大将;许若不就,也再难找出比他够格的了,够格的二十多年前几乎都被夏曦杀光了。无奈,许只得就大将衔,但他坚持只领上将的待遇,以求心安;他是全军唯一拿上将工资的大将。由此可见极左疯狂对红二方面军造成的伤害之深,影响之远。</p><p class="ql-block">难怪几十年后,对极左有着切肤之痛的邓公,还在反复告诫后来人:“左”好像很革命,实际上害死人。好好一个东西,一下子就被它搞掉了。</p> <p class="ql-block">今天,贺帅和他的战友们,以雕像的形式,永远站在了洪湖的土地上,眺望着万亩荷花,千顷莲叶。硝烟远去,铁血往矣!目所及处,荷风晓畅,渔舟唱晚。五百里鱼跃花红,九十载悲喜沧桑,似这般,都付与,洪湖浪!</p><p class="ql-block"><b>草于2023年6月23日</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