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时的那点事儿

老炳

春

冻雨初歇，冰皮始解，南风多了，春天来了。

河湾向阳的那几棵垂柳，轻舞的丝绦有几点鹅黄色闪烁，而更远的垄头，绿意渐渐泛起。

不甘寂寞的花儿们，次第绽放，迎春开得放肆、杏子开得灿烂、梨子开得恬静，而桃树却开得有点写意，懒懒散散的。乡村的孩子们眼中并没被美丽感动，就如同这花儿的开放并不是为了感动春天一样。

他们有更多的事儿要做。

去年冬天被冻皲裂的双手，痂壳掉了，露出点点鲜红的新皮，有时还带着点痒痒，但并不影响活动，又可以弹子、推铁箍、拍三角了。

河沙滩里小小的鹅卵石并不少见，经过历史的磨炼、河水的浸渍，早已消磨了棱角，圆润光滑，是弹子的最好，当然，倘若捡到有颜色的，褐色、黑色、黄色、红色，那就是宝贝，亦或者带有彩色斑点，就是现如今淘宝中的捡漏了，其欣喜亦何如。也有用石块砸个大若，而后磨圆的，但总有些坑坑洼洼，显得不相宜，再说不小心还会砸了手指，不是滴一滴血，就是留一点青紫，得几天才好。

弹子的场地是不受限制的，开阔处可大展拳脚，狭窄时可玩弄技巧，平坦地可显力道，缓坡上可谋布局。扫平，去其浮土，挖三两个坑，就可以开始。或者出手心手背，分出伙伴；或者剪子包袱锤，猜出先后。规则简单，只需将对手的石珠弹入坑中，即可获胜，能将对方的石珠收归己有。弹子考究的是准度、是力度、是角度，我后来看台球、冰壶、老年门球，大概皆源于此吧。石珠装在口袋里，叮叮咚咚，循环着单调，却播放着快乐，也曾为此磨破了口袋。

再后来，弹珠变成了玻璃球，红红绿绿的，商店里是可以买的，但我却成为看客，满满的羡慕嫉妒。

草籽（紫云英）开花，是在绿地毯上点缀宝石。我有时是挺钦佩这种植物，它绝不嫌弃土地的贫瘠，只要有扎根的地方，就会默默地成长；也不惮怕牺牲，因为农家种植草籽，就是作为绿肥，当春天开花时节，往往就是生命的终点，除去少数留作种子的，都会犁了，沤在田里化作春泥。小伙伴们会坐着、站着、打几个滚，也有衔着花茎躺着的，齿间淡淡的清涩，看天空中漂浮的云朵，幻化出不同的动物，来了，又走了，一只不知名的鸟儿，叫一声，飞向北边的山脊。

这时候柳笛成天的响着。溪岸边的那棵河柳，如眉般的叶片有些浓烈，阳光从罅隙间筛下，闪闪烁烁，而叶间垂下的柳花瓣，一串串的是蠕动的毛虫。取河柳新枝三寸为一段，刮去一端表皮，留真皮，轻轻揉捻，使皮与干木脱落，抽出干木，捏留出真皮部位，余罅隙，可通气，柳笛成。含在口里，轻轻吹气，便会发出清脆的声音，和轻风流水应和着。有大胆的伙伴，会剥一段柳树皮，卷成唢呐状，筒上凿出四五个小圆孔，插上柳笛，仿佛真的唢呐，但或许是原理不通的缘故吧，吹出的只是呜哩哇啦，并不成调，但却乐此不疲。

拍三角四角的既视感强，竞争也就更激烈。上学放学途中、课余饭后，倘有时间，总会有那么几个伙伴相约一决高下。三角的玩法比较单一，首先是双方拿出一定数量的三角，多的那位有优先权，将双方的三角放在一起，用手掌击拍旁边的地面，靠空气的力量掀翻三角，翻了的三角即归拍者所得，依次循环，至三角完全掀翻为一局。三角的数量是以折三角的材质决定的，普通的白纸算一个，香烟盒子算两个，带锡纸就得算五个了，当然还有更好的就是十个，不过很少见。再厚一些的纸张，好比书皮、油皮纸，这是不屑于做三角的，那是折四角好东西了。甩四角更多的靠的是臂力，双方也只有各出一个，后击打的一方将四角放在地上，先动手的一方用自己的四角去击打地上的四角，击翻即为胜利。这里有一个力量的把握，小了，动一动却不翻面，无效；大了，连翻几个筋头，还是正面往上，同样无效。拍四角简单粗暴的方法就是直接拍翻，也有耍点小聪明的，会讲究一点角度，省了力气，却也有风险。为了增加四角的重量，有在四角中加牛皮粘的，有在四角中加薄铁皮的，全赖匠心独运。

拍三角四角竞争的是双方，围观的却不少，精彩处是少不了喝彩的，尤其是以小博大、以轻博重成功，往往是一阵欢呼，惊得池塘边乌桕树上栖息的两只喜鹊，扑棱棱的飞走。

拍三角四角是男孩子们的最爱，谁家不有那么一个纸箱，满满的装着三角四角，也曾因此拍红了手掌，也曾因此甩伤了手臂，也曾因此撕了作业本。文静的女孩们，叽叽喳喳的凑在一起，玩她们的捡子、跳皮筋去了。

春天是短暂的，刚刚还在草丛中捉蚂蚱喂蚂蚁，布谷鸟就开始“播谷播谷”的叫着，小麦黄了，青蛙扑通跳入水塘里，露出一双大眼睛张望着，夏天，在不远处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