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言解读“侉不攒余粮”

雨中梧桐

在和顺方言中，有很大一部分是倡导节约，批评浪费的。“侉不攒余粮”可谓家喻户晓，讽刺人不会过日子，没有长远打算。这类人，方言有个专门的称谓，叫“虚财神”，特点是爱好炫耀、喜欢显摆，存不住一分钱。先做一个简短的声明，“侉”是泛指而非确指，和顺人把口音不同的外地人都叫做“侉”，不管是来自东北、西南，抑或是塞北、江南，还是相邻的河北、山东、河南、陕西，一概都算是“侉”。

在和顺人的观念里，好日子是几辈子的人省吃俭用，牙缝里“攒”下的，所谓“不细不富”。没有长远的打算，有柴一拢、有米一顿，过了今天没明天，絶不会有好日子。所以，和顺人讲究“耕三余一”，甚至“耕五余二”。毕竟“日子比树叶还稠”，“手中有粮，心里不慌”。这是和顺这方土地赋予和顺人的本性：勤快、克己、吝啬、木讷，贫苦之家是这样，殷实之家也是这样。和顺坊间广泛流传的“黑龙王”赶集的故事，就足以说明问题。富甲一方回黄财主“黑龙王”到县城赶集，和贫苦百姓没有二致，身上裹着破袄烂絮，怀里揣着康面窝头，中午踱进饭店烤窝头，吃罢，再向店家讨碗面汤喝解渴。

这种性格的养成是自然条件使然，和顺是苦寒之地，六月陨霜、九月飞雪，无霜期仅有三个多月，一年只能收获一季，稍有灾荒便人心不稳。早熟的作物，如豌豆、小麦，收割后地块空闲着培养肥力，等待来年种谷，农民叫做“调茬”。晚熟的作物，如荞麦、粘黍，播种之前也只能空闲着。播种收获都有期限，如“芒种不种。再种无用”，“夏至高山不种田，还种三晌小黑粘”，“六月六，见谷秀”，“处暑不出头，割上喂了牛”等等。所以青黄不接的四五六月，也是充满希望的三个月。至于“侉”地方就不同了，不必说江南“鱼米之乡”，四川“天府之国”，就连同在北方的河北、河南，同处一省的上党、晋中、晋南各地，也能一年两熟，误了这一茬，再等下一茬，绝不至于全年无望。在和顺方言中，最精彩的是有关节约的俗语格言。如“精打细算、细水长流”“糠菜半年粮”“会省的省在囤尖上”“搭黑不如起五更，撩油不如早吹灯”“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哩慌”“宁卖不值，不卖吃食”等，几乎俯拾即是。

过去讲老少不合，现在叫作“代沟”。老一辈的和顺人最看不惯的是青年人不会过光景，抛米撒面，“吃一半，砍一半”。在老人们的观念里，不珍惜上天的任何赐予都是罪过，秋天的收获没有一样是可以轻易抛弃的。颗粒归仓，场光地净，绝对不是空话。秋收之后，在和顺城乡，家家的庭院里都挂满风干的小萝卜、小菜根、瓜片、菜叶、豆角，那是他们过冬的口粮，度荒救命的希望，弥足珍贵。在今天过惯了锦衣玉食的人这是不可想象的，可在老年人，却是一份回忆、一份思念、一份宝贵的人生经验。

什么时候，人都不能忘本。翻译成官场的惯用语，就叫作“不忘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