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纪实文学

见桦

　　长篇纪实文学《母亲》

七十二

一百零八条好汉

（接上篇）

井阳岗酒庄经报社，电视台等媒体报道后，生意出乎意料的火爆。之所以出乎意料，是因为我生病住院前与康复出院后的心态有天壤之别。生病住院前，时刻想着如何赚更多的钱，如何把酒店做强做大，如何融入省城这个富贵光鲜的大群里，使自己成为被人敬羡和仰慕的“上等”公民。这种虚荣心和夹杂着其它许多因要“面子”而叠加垒起的因素成为了心中沉重的包袱。酒店生意虽有所好转，但还是不尽人意。病愈出院后，突然，也很深的体味到，人，健康就是最大的幸福，人活着就是最大的财富和赢家。所有的面子，什么名誉，富贵，傲人的光环和显阔的地位与权力，那只是过眼云烟。

病愈出院后，卸下了一切思想包袱，心不飘浮了，也不浮躁了，沉了下来，没有去过多的思考酒店要赚多少钱，要把酒店做多大，自己下海经商要怎样才很体面的荣归故里。而是很愉快的沉下心来了，不浮躁了，不漂浮了，踏踏实实做好每件事。着重点从形式过度到了细节，细节浓缩了我全部情感，我的专注及每一个温暖的拥抱。

酒店经营者把商务活动中的细节当作自己的孩子及所爱之人去爱戴，去呵护与关怀，得到回报的那便是出乎意料之外的惊喜与收获。

“二哥，酒店前坪前来就歺的车辆全停满了，有可能要停在公路边了。”在采购组负责酒店物品采购的堂妹夫，中午进客时，见酒店前坪前来就歺的客人车辆一辆接着一辆不断的驶来，瞧酒店生意这么好，乐得合不拢嘴。

“开歺时间段在公路旁暂时停停没关系，我已向城管和交警大队沟通过了，他们见我们酒店吸纳了这么多下岗人员就业，表示开“绿灯”提供方便。”我告诉堂妹夫。

井阳岗酒庄很有特色，这特色的精华不但是装饰风格，还是菜品的色香味型，体现出了浓浓的复古感，很显然有让人穿越时空的味道。生意一火爆，声誉就随了风一样的在省城传开。在省城无论是经商亦或从政上班的或定居的，几乎大都知道省城郊外有个井阳岗酒庄。就连老家市里的报纸，也嗅到了报道的价值，就派了记者来省城找到井阳岗酒庄采访。

井阳岗酒庄一间小小的包厢内，老家市报记者坐在我面前，打开记事本：“听说你是辞职下海的，当初丢下体制内优越的饭碗，孑身一人来省城创业，是什么信念支撑你做出如此决定？”

“谈不上有什么信念，主要是脑子一时发热。当然，最主要的还是自己在体制内，长时期有种束缚和沉闷及压抑感。虽然基本可以养家糊口，比较稳定，如果只是满足现状，倒还是有点优越感。但我是一个不甘寂寞的人，体制内工作几十年，感觉有点碌碌无为，虚度光阴的味道。其实有此感觉，作为体制内的人，内心是很痛苦的，也很挣扎的。当然，驱使我下海经商，做出此冒险决定的最主要的还是敏锐觉察到，国家改革开放已进入深水区，我的妹妹还有许多亲戚都是在这些面临改革改制的企事业单位上班，一旦被改制下岗了，他们就业和生存就面临诸多困难和挑战。我只是提前走一步，为这些下岗失业人员开创一条再就业之路。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是，我的母亲是个乡镇干部，长期生活在农村，退休后也未享一天福，想自己还能搏一搏，拚一拚，尽量为母亲创造一个安度晚年的良好的生活环境和条件。”面对记者，我敞开心扉，事实求是，很坦诚的把自己所想一股脑儿的全吐露出来。

这个刚从省城某著名大学新闻系毕业不久的美女市报记者，闻我之言颇有感动，说想见见我母亲。在美女记者眼中，我母亲应该是一位经风霜，很能干，很有福气的老太太。母亲此刻正在后厨与一帮员工一边闲聊一边择菜，我派人正欲前去叫母亲，不料被美女记者打断，说自己亲自去后厨，也要体验及回味一下读大学之前在老家帮母亲择菜时那种温馨的感觉。

“老主任，您在乡镇工作多年，辛苦了，自己要想想如何把身体养好。退休了还在帮儿子操心酒店的事？”记者边择菜边与母亲唠嗑。

“没操心，也不敢操他们的心。搞这个酒店，他们兄妹都来省城了，放心不下我独自一人在县城生活，硬是把我拽来。省城这个地方人生地不熟，不来酒店帮帮忙，我有如坐牢，难受啊。”母亲手里择着菜，回复记者。

采访后不久，老家市报一篇醒目的报道便登在头版头条：《井阳岗酒庄风情录》一一记某某带领一帮转制下岗人员之创业。

我见刊登酒店内容的报道翌日，心里突然萌生灵感，就做了块牌子竖于酒店入口处。牌子上面写道：“本酒庄是退役军人和下岗失业人员创业之地，谁砸他们的饭碗，他们就砸谁的饭碗。”

牌子挂出后，那些职能部门前来酒店的各种检查明显少了。社会混混及烂仔打酒店主意揩油水的也几乎不敢前来了。

老家市级报纸的一篇报道，引起了老家县里一些主要负责人及在省城经商和政界一些名流的注意。一年一度的省城同乡联谊会选在井阳岗酒庄举行。联谊会的秘书长是位曾经带兵参加过对越自卫反击战的转业干部，纯朴，精干，正直，曾经也参加了井阳岗酒庄的开业典礼。对酒庄的特色菜“井阳汤”很钟情，也对酒庄的坛子米粉肉，坛子米粉辣椒赞赏有加。

“老总，我们往年的同乡联谊会，大都是定在那些上档次的星级酒店举行。今年，我们要一改常态，把一年一度的联谊会定在你酒庄。你酒庄的风味特色菜，是其他地方无法比拟的。特别是你酒庄的简朴，独特，复古，很浓厚的古村落风味，很让人有穿越之感。所以此届省城同乡联谊会，我们也一改常态，定在你酒庄举办。通知参加的人是经过精挑细选的商界或政界上档次的名流。人数控制在一百余人左右，我们就叫一百零八条好汉大聚义。你井阳岗酒庄叫聚义堂。”这个经对越自卫反击战枪林弹雨洗礼，举手投足都具军人气质的联谊会秘书长，立于酒庄前坪，抬眼瞧瞧“井阳岗酒庄”几个大字，迈着轻盈的步伐，瞄瞄大厅，看看整个布局，把其构思对我作了个简要的说明。

“好，很好。秘书长对今年联谊会的策划，可谓新𩓙，独特，创新性强，具有划时代意义。一百零八条好汉大聚义太有创意了。”

未等我说完，秘书长接过我的话：“今年是改革开放的进入深水区阶段、怎么样把社会的各方力量，特别是在省城工作兴业的大佬，名流，凝聚一起，为家乡的经济建设和发展献计献策，使此次联谊会起到桥梁和纽带的作用，当天还邀请了老家县里的主要负责人前来参加。你们的歺饮工作，不但要突出特色，而且要使每个参会者真正体会到，联谊会既有联，也有谊，还要有更难忘的聚义之感。”

其实，早几天前我接到秘书长把同乡联谊会定在井阳岗酒庄召开的时，就拟好了一份菜单。

整个菜单：

四个小碟冷盘，两素两荤。

油炸花生米，

卤味猪耳，

酸坛子泡蒜根，

卤水煮猪腰。

一十二个主菜，四素八荤，加一甜点。

井阳汤（牛血，牛肚，牛肉烧制而成）

砂锅焖土鸡。

清蒸桂鱼。

铁板烫鳝片。

坛子米粉肉。

糯米粘肉丸（雪花丸子）

白辣椒炒小溪鱼虾。

清蒸大闸蟹。

醋溜土豆丝。

油淋茄子。

炒豆苗。

炒小白菜。

甜点是产自高山的糁仔粑粑。

菜单呈给秘书长过目后，称赞此菜单是他见过的史上绝配，并要求酒水是产自老家山区糯米泡制的“水酒”。

不知从哪获得信息，同乡联谊会在井阳岗酒庄举办，母亲瞧瞧菜单见有水酒，就说水酒采购由她负责，老家山区哪里的水酒最好她心里都有数，只要一个电话，清晨便从班车上托运来省城。

接到联谊会的任务，酒店上下就忙开了，采购组大都电话遥控老家山区的亲戚帮忙采购磨芋，糁子，糯米水酒，坛子米粉辣椒，坛子米粉茄子，坛子米粉肉，马齿苋，小溪鱼虾等。

同乡联谊会的主打招牌菜是“井阳汤”，井阳汤里的牛血豆腐是否鲜而爽口，主要突出滑，嫩，筷子夹起时不容易碎。牛血豆腐的做工是有讲究的，母亲从小就在老家小镇吃的牛血豆腐长大，学的一手牛血豆腐传统做工是别人无法比拟的，母亲说要自己亲自做。酒店的事母亲操碎了心，我怕母亲累着影响健康，许多时候想婉拒，口头提醒，但又恐母亲误会而生气或不悦，常常话到嘴边又打住，只有依了母亲心愿罢了。

同乡联谊会这天，刚入伏，天气易常的热。近午时，酒店前坪就停满了应邀赴会的各路精英大佬的车辆。井阳岗大厅正好坐满十一桌，共一百零八人。

“各位来宾，各位朋友，莅临联谊会的各位领导，今年省城同乡联谊会，我们一改常态，不在城内那些酒店举行，而是改在城郊的井阳岗酒庄，是因为这里有复古感浓厚的环境，而且这里能吃上我们老家令人流连忘返，回味无穷，心心相念的风味菜肴。今天在这里，无酒店的那种着装的考究和举手投足的拘谨，可以说着家乡的方言，唠着故乡的话语，让我们丢弃往日为事业前程打拼的烦恼，松弛绷紧的神经，把思绪驶向故乡崇山峻岭间那一首首悠扬而又遥远的牧歌旋律之中。我宣布，某某年度省城同乡联谊会正式开始。下面有请来自家乡的父母官某某讲话。”

老家县城的主要头头父母官从坐位上立起，双手抱拳在空中晃晃，向来宾作揖：“各位来宾，朋友们，在省城工作的今天到会的各位领导。刚才主持人，联谊会秘书长称我为父母官，实属抬举，我受之有愧。《礼记、大学》云：乐只君子，民之父母。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恶恶之。意为作为主政一方的官员，同民众共憎恶，同喜好，同呼吸，共命运，要为民作主。你们的家乡，土地资源贫乏，缺乏各种经济实体生长壮大的自然环境，全国贫困县的帽子还未摘掉。全县的主要经济支柱，靠劳务输出型。也就是说，靠我们勤劳而又可敬可爱的这些背井离乡的个体，在外不辞辛苦，赚取的一点点收入，拿回家乡，支撑和带动家乡的经济发展。我们的经济结构是输出型的，要扭转这种局面，作为本县的负责人，班长，要带领班子成员与全县人民一道，守护好，改造好，建设好袓宗世代留下的一方土地。使这方土地变成蓝天白云，绿水青山，交通便利，舒适宜居的环境。以此筑巢引凤，为招商引资打好基础，注入活力。

我目视一下，今天到会的正好是一百零八人，可谓是一百零八条好汉大聚义。你们在外所取得的成就，家乡人们深感欣慰和自豪。你们是家乡的骄傲，家乡为你们这些天之骄子而喝彩，鼓掌。希望你们多回家走走，为家乡的发展献计献策，添砖加瓦。你们无论身处何方，家乡人民都有一份牵挂，祝福和喝彩。家乡永远是你们最温馨的港湾，无论你们在外打拼如何，家乡人民永远是无时无刻都会伸出温暖的臂膀，迎接在外打拼的游子归来。我提议，为祖国强盛，民族复兴，家乡的发展干杯！”

“干杯一一”众人往杯子或碗里倒满水酒，立起，纷纷举杯。

天气炎热，大厅聚满了人，温度不断升高，有人就干脆脱了上衣，光着膀子，举杯划拳；“哥俩好，三星照，四喜财，五魁手，六六六…….”

碰杯声吆喝声此起彼伏。

县负责人闻联谊会秘书长介绍，说我是县某部门下海创业的，就与秘书长在一间包厢找到我：“不错，井阳岗酒庄很具特色。你是把家乡的饮食文化引人省城的第一人，敬你一杯。”

秘书长拿起桌上一个杯子，倒满酒水给我。

“我先干为敬，领导随意。”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接着说赞我是饮食文化引入省城的第一人，抬举了，不敢当。家乡人纯朴，诚实，勤劳，风土人情很有地域特色，把其折射古朴彪悍热情的饮食文化，引入省城，走向全国是我的责任和梦想。

“好，好。”我代表在外打拼的同乡敬你一杯。”秘书长举杯一饮而尽。接着向县主要负责人说我母亲是县某镇一名退休干部，慈祥，精干，在群众间有很好的口碑。县主要负责人说想见见我母亲，我派人去后厨找。

“老前辈，您有这么一个很能干，敢于拼搏，在省城弄了这么个很有特色的酒店，把家乡的饮食文化引向外面的优秀儿子，替您感到骄傲和自豪。祝您福如东海 ，寿比南山。”母亲刚迈入包厢，县主要负责人就举杯迎向前。母亲接过我递过来略倒入点酒水的茶杯，微微含笑，“过奖，过奖了。”

走出包厢，秘书长说我母亲虽然退体了，还是不闲着，常来酒店帮忙。

县主要负责人夸我母亲，说是一位典型的伟大的慈母。

联谊会后，井阳岗酒庄生意一直红火。不久，从剩余利润中我还清了所欠的债务，还出资在省城市级某单位院内购置一套二手房，作为自住和母亲安度晚年的栖身之地。

“妈，选购了一处二手房，做一下简单的装修后，我们就不用租房了，就搬过去。那里是一个机关的院内，环境很好。搬过去后您老就找些伙伴，练练太极拳，做做香功，就不用操心酒店的事了。”我告诉母亲。

母亲闻后愣了一下，脸立刻沉了下来，眼角湿润了，生气地对我说：“你们嫌弃我了，嫌我年纪老了，碍眼，碍事。我回老家去，在镇上租间房子，不用你们管。”

母亲误会我了，此刻再多的解释都是徒劳，在酒店的某个角落里，我只有偷偷的流泪。

不久，母亲做出了一个决定。这个决定，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的所有挽留，解释都显苍白，徒劳…….

（未完待续，本章有截节。下篇，归去来兮，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