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屋门

有朋自远方来

<p class="ql-block">  我在去年就已到了花甲之年,步入了“年轻”老年人的行列里。回望自己六十年走过的路,坎坎坷坷,弯弯曲曲,闯过无数的艰难,跨过无数的门坎,好像对门有一种特殊的情感。虽然自己见过各种各样的门,形状不同,大小各异,数不胜数,究竟每一个是啥模样,还真的从来没有仔细留意过,基本上都已经忘却了。但有两扇门却是人生中最难忘的,被深深地雕刻在了自己的记忆里,久久不能忘怀。那便是伴随了我的人生几十年,魂绕梦牵的老家里的屋门。</p> <p class="ql-block">  在我的记忆里,老家里的屋门是父亲制作的。</p><p class="ql-block"> 那是在1965年的秋天,父母把积攒了多少年的钱都拿了出来,翻盖了老家里的北屋。因为,经过1963年夏天的一场大洪水,把原来的旧屋在滔天洪水中冲塌了,一家10口人(奶奶、父母亲、大姐、二姐、三姐、五姐、六姐、哥哥和我)已在临时搭建的草棚里居住了一年多的时间了。</p><p class="ql-block"> 穷人家里盖房子实在是太难了,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钱买了房梁、檩条、椽子、苇箔、白石灰后,勉强盖起了三间新房子。若想再买一对新的屋门,钱就已经不够了。心灵手巧,身为木匠的父亲,把家里的一颗榆树刨了,把树干锯成了一块块的板子,再用铁钉子组合在了一起,又刷了大漆做成了看上去非常漂亮的屋门。新房子,再装上崭新的木门,显得整个家里充满了非常清新明亮的祥瑞之气。一家10口人快快乐乐的搬进了新房里,欢声笑语,其乐融融,连街坊邻居都羡慕得纷纷前来道贺。虽然那个时候吃的穿的都差一点,但团团圆圆和和美美的生活却是我们10人大家庭最为幸福温馨的一段日子,常常让我在梦中想起。</p> <p class="ql-block">  盖房子的时候,我才只有3岁,还没有记忆。所有盖房的故事都是比我大11岁的哥哥多年之后才告诉我的。</p><p class="ql-block"> 1970年农历十月十八日是家门最大不幸的日子,我的父亲积劳成疾,不幸离世。在那个寒冷的日子里,我撕心裂肺的大哭着护送着父亲最后一次离开家门,从此他再也没有回来。家里的顶梁柱倒了,一家人的生活陷入了极度困难时期。幼年丧父的痛苦,伴随了我的童年、少年和青年,直到步入中年还常常隐隐作痛,成了自己最为悲伤的记忆。</p><p class="ql-block"> 好在当时自己懵懂无知,只知道贪玩,还不清楚失去了父亲意味着什么。在一天又一天的日升日落里,自己每一天都在饥寒交迫中度过,由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慢慢长高了,长大了。由1970年时比家里的土炕只高出一点点的小孩子,7年之后的1977年竟然一下子蹿到了身高1.78米高高的瘦瘦的小伙子,常常走进家里一伸手就能摸到自家屋门上方的门框了。</p><p class="ql-block"> 1977年是一个特殊的年分,这年的正月初三,我家迎来了大喜的日子,哥哥娶上了媳妇,有知识、有文化在农村当民办教师的嫂子被娶上门了。秋天,奶奶去世了。冬天,侄女降生了。</p><p class="ql-block"> 不平凡的这一年,我的家门迎来了三件大事。对我来说,还有一件大事,就是高考恢复了。对于苦熬岁月的自己,好像黑夜中看到了一束光亮,幸运的遇到了千载难逢的锲机,只要努力学习,高考成功了,就可以鲤鱼跃龙门,咸鱼大翻身了。</p> <p class="ql-block">  我当时正在南宫的西丁高中读书,我们是第二届,也是最后一届。1977年2月开学读高一,年底就被撤并了。1978年的春天,经过考试,我从西丁高中考入新合并的学校大召高中。真的是谢天谢地,我的努力没有白费,矮子里面选将军,在150多名学生中录取了10人,居然我的名字上榜了。</p><p class="ql-block"> 1983年对我们家庭来说是一个吉利的年分,我通过几年的寒窗苦读,终于收到了一份中专学校的录取通知书,跳出了龙门。当我背着简单的行囊,走出陪伴了二十一年的家门,心中的苦涩只有自己才能懂。回望渐渐模糊的家乡,我特别感恩那个养育自己的地方,感恩自己的爹娘…</p> <p class="ql-block">  参加工作后,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了。直到1987年的春节,我结婚后带着新婚妻子回到了老家,那是家门又一次迎接了喜事临门。只不过有公务在身,呆了只有短短的两天时间,就匆匆地告别了。</p><p class="ql-block"> 第二年,我的儿子出生了,在孩子一周岁的时候,我带着妻子和儿子,又回到了老家,迈进了熟悉的家门。</p><p class="ql-block"> 自此之后,尽管一有功夫就往老家里跑,去看一看熟悉的家门,看一看一年年变老的母亲。但毕竟母亲岁数越来越大了,已经干不动多少家里的活了。虽然母亲跟着我们姊妹们八个都分别住上一段日子,但老人的思想执拗得很,总想着住进那个老家里,好像那个破旧的房子是一个无价之宝似的,谁说也不听。</p><p class="ql-block"> 无奈之下,我这个当儿子的迫不得已在2004年夏给母亲在老宅的地基上盖了三间新房子,砖混凝土结构,能抗几级大地震了。尤其是宽敞明亮的大屋子,母亲住进去之后高兴极了。但对父母盖的旧房子,还很舍不得,只拆了一间。原来的屋门还像过去一样,静静地立在那里。她默默无语,就像家里的一个成员一样,一直都在坚守着自己的岗位,欢迎着家里的亲人们走近她,亲近她。</p> <p class="ql-block">  最近的一次看到家门的伤感是在2017年的冬天,母亲走了。</p><p class="ql-block"> 她辛苦劳动了一辈子,为家里织布纺花,做衣捺鞋,常常在昏暗的煤油下一干就是一个通宵。她好像从不知道疲倦,更像是一头老牛,只问耕耘,从不问收获。她一生养育了9个儿女,除了四女夭折外,拉扯八个长大成人。母亲的功比天大,恩比海还深啊!</p><p class="ql-block"> 那一天下午,母亲在六姐家说自己困了,想睡一会儿。可没想到一睡就再也没有醒来,享年86岁。</p><p class="ql-block"> 她没有麻烦八个儿女中的任何一个,静静地一个人走了。母亲的突然离世,让儿女们心疼得伤感不已。也许,父子一场,母子一场,都只是短暂的一场梦……</p> <p class="ql-block">  母亲走了之后,当我又一次回到老家,看到胡同口熟悉的大榆树时,看到了高高扬起来的大粗树枝,像每次欢迎我回家的招手,不知道何时竟然被大风折断了。悬挂在半空中,伤感的摇晃着。走进空空荡荡的老家院子里,只有那对熟悉的家门在无言的迎接着我。</p><p class="ql-block"> 伸出手,推开家门,家门的转轴发出来吱吱嘎嘎的响声,好像在欢迎着我这个远方的游子。我看着处处熟悉的味道,空无一人的老家,想起来了曾经幸福的一大家子人,禁不住老泪纵横……</p><p class="ql-block"> 奶奶呢?爹呢?娘呢?我回家了,怎么不说话呀?</p><p class="ql-block"> 没有人回答我,只有院子里树上的鸟儿飞来飞去,警觉得瞪着眼看着我这个突然到访的陌生人……</p> <p class="ql-block">  墙上还挂着父母跟妹妹在一起的合影照,那是父母的唯一合影。我们姊妹们八个最小的妹妹成了最幸运的一个,只有她跟爹娘留下了幸福的合照。</p><p class="ql-block"> 我小心翼翼地把照片从墙上取下来,用布擦了又擦,再把父母的遗像也收起来,擦干净了,收起来。嘴里说着:“爹娘,家里没人了,跟着我走吧,咱们一起都到邢台去过日子吧!”</p><p class="ql-block"> 把家门轻轻地关好,上了锁。仔细端详着老旧家门上的每一道木纹,每一块斑痕,那里包含了太多的故事,留下了我太多的记忆,再见吧,亲爱的老家,我有空了再来看您。只是不知道越来越老的自己还能再回老家多少次…</p> <p class="ql-block">  安在老家的旧屋门,从1965年起已经安安静静的经历了58年的苍桑岁月,风吹雨打,如今已经变得破旧不堪,脆弱的好像一阵大风就能刮倒,一个震动就能破碎。</p><p class="ql-block"> 屋门无言,她像一位老人一样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一个家庭的聚散离合,悲喜交加。</p><p class="ql-block"> 为了老家里的屋门能继续存在下去,我想尽了一切办法,为防漏雨,还把房顶上加盖了一层玻璃钢瓦。但我心里非常明白,再坚固的东西也都有自己的寿命,都有消失的那一天。我要做的只是让她的存在更长一些,更久一些……</p> <p class="ql-block">  这是我回老家进村的路,无数的家乡人走在这条路上,为了生活而奔波,一代又一代,生生不息。</p><p class="ql-block"> 我回家时特意拍了下来,只是为了留下回家的记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