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

沐槿卿

蝉在窗前的枝头淘气地哼唱着夏至的歌儿。摄影工作室里，朱楠空洞的眼睛望着手机屏幕，一上午发来的信息全是来催稿的。那些蝉鸣传到朱楠的耳朵里似乎有些聒噪…… 这几日朱楠一直是背着包漫无目的地行走，偶尔停留一处，按下快门定格几张照片，很快又删了。他望着手里的相机，为了完成作品，也只得硬着头皮出去找灵感。 他喜欢搭乘公交穿过城市的每一个角落，这一次也不例外。等在某个站点，他投了两枚发亮的硬币搭乘了公交车。 他戴着耳机，双眼望向车窗外，像是在寻找什么。公交车开得缓慢，慢得时光都呆滞在某一刻。经过几户整齐排列的农家小院时，朱楠不禁微微一怔。满院的木槿花开得正盛，好似为夏至增添了一抹斑驳陆离之彩。主人用竹竿晾晒着衣物，白墙灰瓦的房子显得极其温馨，似乎生活在这里如同生活在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源。“陶渊明爱菊，而自己不正偏爱木槿吗？”朱楠匆忙站起身下车，直奔那个院子。 朱楠小心地踏入院子，他微微翕动鼻翼细闻，那味道淡雅。木槿的叶子被夏阳冲刷过却依旧油亮深绿。若是碰上夏季忽来的狂风暴雨，木槿也仍铿锵地任由摧残。 再往里走，有个少年坐在院子里的台阶上，嘴角微微上扬。他悄悄上前问候。少年温和地看着朱楠，邀朱楠来台阶上坐着。 朱楠挨着少年坐下。院里的木槿花色相当丰富：深红，粉红，纯白，淡紫……职业的习惯，他不由地拿出包里的照相机，记录了几张他自认为满意的作品。 朱楠搜寻到幽僻的小院里有一株白色木槿，看似柔软的枝条却无比倔强地向着天空伸展，显得越发精神。他站起身走近那株白色木槿。木槿朵朵薄如蝉翼的花瓣张开了笑脸耀眼地绽放开来，像是迎接新到的客人。莫非是白色的精灵落到了人间。在洁白的花瓣靠近于花心的地方有一粒小而沁人的红斑，顺着纤纤的脉络隐入花瓣，犹如白色的花瓣带了鲜活的温度，又宛如美人丝滑的肌肤一般。 “叔叔，您也喜欢木槿吗？”少年蹦跳着下了台阶走向朱楠，满怀期待地询问。 朱楠刚想回答，只见从内院里走出一个身着青色旗袍的女人，像一位青衣袅袅的仙子落入了尘间，她沉淀了那份优雅与静穆。 “夏槿，他是……”女人问少年，又看向朱楠，“外边热，进屋里来坐”。 “不好意思，打扰到您了。我叫朱楠，看院里的木槿花开得美，不由得走进您家的院子。”朱楠看着她慈祥的面容。 “怎么会，这儿欢迎你来。夏至到，木槿荣。看来你很喜欢木槿，跟夏槿一样”。 女人递来一杯泡着木槿的茶，一丝淡淡的香。 女人宠溺地摸着少年的头说：“夏至了，中午包羹给你吃”。 少年一听到吃，便耐不住性子了，“妈，我们这就去包吧。叔叔您也留下来吃，妈妈包的羹可好吃了，我每次都能吃满满一碟”。 朱楠噗呲笑了，女人也笑了，“都中午了，留下来吃羹吧”。 “谢谢你们，那我也来帮你们包”。朱楠不好意思地看着少年和女人。 一篮子的木槿花放在厨房的桌上，刚洗过的木槿沾着饱满的水滴，透着诱人的晶亮，样子格外喜人。女人摘下骈联的花瓣，手撕成细条，放入白瓷碗中。 少年生火，女人滴几滴油，倒入白瓷碗里的木槿细条，朱楠则帮忙翻炒。女人依着碗沿磕碎两枚大鸭蛋，用筷子不停搅拌。朱楠轻轻翻炒锅里的木槿，不久颜色就从粉白变成了成熟的颜色，有些褐红，像木槿花糜烂时的颜色，香气却更浓了。女人倒入蛋液，继续翻炒，喷上黄酒，撒入盐。待蛋花变成金黄，女人盛入碗中，装了一勺给朱楠吃，蛋花的嫩鲜和木槿特有的黏滑，形成了相当不错的口感。 “要等馅料凉了再包，妈，我们擀皮吧”。少年乐于玩面粉，抓了一把跑到外院去了。女人用擀面杖擀面皮，边擀面皮边唱：“夏至到，木槿荣。四时兴，长相伴，长……相伴……”女人擀好的面皮，张张是正方形。 “夏槿，快来包羹了”。女人呼唤着。少年飞奔回来，“妈，快点包吧，饿得肚子都叫了”。“你呀，饿了才知道来帮忙，小馋猫”。 少年吐吐舌头，拿来三根小铁勺子。女人掀起一张面皮托于掌心，舀一勺馅料，两头一折，左右一捏，一只小巧的羹就包好了。少年则有着不同的包法，把面皮摊放在桌面上，把馅料一勺一勺匀上，一个一个包。朱楠笨拙地学着包羹，只是他更喜欢少年的包法。 包好的羹被女人一个一个地拎起来放入有锅那么大的竹蒸笼里，盖上白纱布。“等笼盖冒出白雾，羹便熟了”。少年看着火候，不时又跑来盯着笼盖看一眼。 女人将剩余的花瓣做汤。不时，笼盖冒烟了。掀开笼盖，热气腾腾中显露出刚出锅的羹馅料充足，皮质清亮，那弥漫出来的香气是无以言说的。少年似乎喜欢这种烫烫的感觉，随手抓一个吃一个，朱楠也跟着抓起一个塞入口中，舌尖上的味蕾就这样被羹温婉着柔软着。 碗筷摆在在小方桌上，院子里的一株木槿旁，少年喝一口木槿汤，咬一口木槿羹。女人笑容满面，少年嘴边全是残渣，也露出笑容。 朱楠举起相机定格了这张长相伴的照片，嘴角也露出久违的笑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