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思怀念

雨润霞飞

不想赏月。

但还是不自觉地打开窗子。

默默地看着窗外的月色。月光如水，浸润天地，打湿了记忆。伸出手，抓一把银白的清辉，展开成联翩浮想，思念着天地间的人事。



记不清有多少个月夜了，品茶颂月，感怀吟诗；也曾举杯邀月，醉眼迷离……好像现在什么都记不清了。反倒是只有很久远的儿时的事情还记得多些。

那时，每到中秋，吃着月饼或甜馍，闹着让父亲讲故事，从听“狼来了”，到吴刚嫦娥的故事，到“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的解读，不同的时期，有着不同的感受和理解，也有不同的获得。渐渐地，由“闹”着听，到“哄”着听，到“问”着听，随着年龄的增大，和父亲的这种依偎就逐渐理性了，再后来就成了一种成人间的讨论了。每当听到我们自己的见解和思考，父亲就用那种熟悉的温和笑呵呵地说：“好了，你们学的比我知道的多了，我就不在你们面前班门弄斧了，该你们讲给我听了……”但是不管是夏夜还是秋晚，我和妹妹还是喜欢和父亲在有月的光下，听他用了缓慢、平静的声音，讲很多的家事和社会趣闻，或者，干脆把蒲扇、椅子和茶水准备好，听他为我们拉一段京胡，教我们一段“样板戏”……



转眼我们从学校毕业了，踏入工作岗位后，就极少和父亲一起闲坐、赏月、聊天了。但是离开父亲，在农村工作的那些年，不管什么季节，每当看到头上明月，就有一种很温馨很恬静的感觉，就会想到月下有父亲伴着我们讲故事的情景，就有一种莫名的兴奋。

及至自己也有了孩子后，也喜欢在月夜里给孩子讲故事，小红帽、大灰狼、背诵唐诗宋词，吹着口琴喝着茶，父亲照例也和我们在一起坐着，逗着孙子玩儿，把我们曾经听过的故事，再讲给孩子听，我也听得兴致渐高，似乎又回到了孩提时代。边听，边看着父亲脸上渐多的皱纹和弯曲的腰身，心头就时常油然涌上了敬爱和愧疚。孩子大了，读高中和大学时，已经没有时间坐在大人身边了，父亲也往往早早地吃过饭后洗洗，看看电视，先睡了。离开我们的前几年，父亲的眼睛已经看不到任何东西了，又连续得了几场大病，我们便再也不能和父亲一起享受月光了。但是父亲还常常记得什么时候该到月儿升天了，总在嘴里念叨几句关于天气啊、时令啊之类的话，接着就是孙子上学穿什么衣服、会不会淋雨的担忧。

2006年的夏天，已经在床上病卧大半年的父亲，连话也说不动了，有月的夜晚，父亲已然无法感知月光在窗外的悄然探视，一个人孤单地忍受着病魔的折磨，默默地回忆着早年孩子们坐在他身旁的情景……

父亲终于离开了人世，在一个离中秋节还有二十三天的闷热无月的夜晚，完成了七十年的人生历程，静静地走了。



而今，月亮挂在高天，清冷孤寂。想着父亲现在只能在那个高高的荒坡上，和月亮为伴，与清风说话，把人间的故事，讲给天国的神灵，不禁内心凄然，泪盈于睫……

真想去父亲的墓前，为他描述今晚的月光。多想陪他老人家说说话啊，多想为父亲排遣百年孤独，表达我的今世缺憾啊！

没有父亲的中秋夜。

月亮不再团圆，月光也不再柔美……



没有父亲的中秋节，

和月亮一样，家也不再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