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林的往事

闲云野鹤

<p class="ql-block"> 55年前我第一次踏进那片胡杨林 ,而在之前对胡杨是一无所知。我们毕业分配到师里,而这时师和师医院都属于初创阶段,边工作边开荒。</p><p class="ql-block"> 这也是我毕业后接受“再教育”的第一课。记得报道后第二天,凡是男生都分配到打柴班,其任务是到胡杨林中去打柴火。那时没有煤,更没有燃气。唯有周围的那片胡杨林。做饭,取暖全靠它了。</p><p class="ql-block"> 打柴班还有一个贱名“牛鬼班”。为什么叫牛鬼班呢?原来都是在那个特殊年代被打倒的一些人,把他们集中在一起好对他们进行“无产阶级专政”。他们有的是“走资本主义的当权派”、有的是“国民党的残渣余孽”、有“国民党的特务”、有“反动学术权威、有“四不清份子”、有“右派言论者”。其中右派言论者的罪名最可笑,居然是在上大学期间因闲聊时说:二妹子太漂亮了,我要能娶到这样的女子就太幸福了。二妹子是电影“柳堡的故事”中的女主角陶玉玲。一句话成了右派言论。还被装在档案袋子里了。在那个特殊年代里这种怪诞事可不少。当然他们以后都给平反了 ,这是后话。</p><p class="ql-block"> 我们刚从学校毕业,就被分到牛鬼班接受再教育吗?社会上把我们归于“臭老九”,已经被贬低到非常卑微的地步了。这下子竟然归到“牛鬼班”,这被侮辱感太强大了。而那个班长可能是“吆三喝六”的惯了,对我们这些响应毛主席号召到农村接受再教育的革命青年也是“五斤喊六斤”地叱喝着。当然引起我们的抗议 ,反映到院领导那里,院领导对他说:“这些学生你也敢惹他们?”。他以后便收敛了好多。由于天天在一起干活,日久生情吧!我们还成了好朋友。但牛鬼班改称为打柴班 ,从“专政对象”回归“人民”的范畴却是我们抗争来的。</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上午打柴班出发了。一辆苏制的嘎斯51带着11个成员(5个学生、5个牛鬼、1个班长),司机是一个仅仅17岁的少年。69年初正是一个无处上学的年代,他的爸爸是个老司机,听说以前给陶司令员开过小车。小司机就接了他爹的班,也是“子承父业”了。至于他有没有驾照?没有人想过这个问题,我想他是没有的。在那“砸烂一切”的荒谬年代不会有车管所。茫茫沙漠里没有公路,更没有交警,没有人来管这个事。</p> <p class="ql-block">  汽车在荒野里穿行,扬起一路烟尘。瀚海茫茫,了无天涯 ,唯有这一溜黄沙苍烟划破了亘古荒原。而我们就要在这里开启我们的“再教育”生活。</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车行2小时左右,我们钻进了胡杨林。时至寒冬,那一棵棵的胡杨长像怪异。有的树冠光秃秃的,好像被人砍掉了脑袋似的。有的好像经历过一场激烈的鏖战,残肢断臂狼藉满地。</p> <p class="ql-block">有的像尸身横陈,骨骸层叠,一片惨烈。</p> <p class="ql-block">有的像张牙舞爪的怪兽,对着苍天嘶吼。</p> <p class="ql-block">也像地狱寃鬼,面目狰狞而恐怖。</p> <p class="ql-block">  仿佛在控诉、吶喊着造物主的不公:“世上杨树千千万,却为什么偏偏将我发落到这极其贫苦、干旱、荒寂之地。”</p> <p class="ql-block">  沙漠中初创的医院和整个师一样,“先开荒,后生活”,一切都要自己动手。 我们今天的目的是“打柴火”。为整个医院的取暖、烧水做饭提供柴薪。现在看来这个任务有点“不可思议”,但是当年却是唯一的选择,因为没有煤。一个在大漠中初创的医院为了生存还能怎么样呐!国际歌都唱到“要为生存而斗争”!更加“高大上”的理由是给病人一个温暖的医院。</p> <p class="ql-block">我们的目标就是那些沙丘上的枯枝残杆。如果说胡杨有千年不死、千年不倒、千年不朽的传奇。那么这些枯朽之木已经在沙漠中挣扎了三千年以上了。</p> <p class="ql-block">这个活不需要什么技术含量。只找沙丘上的朽木用力一扳,它便应声而倒。即使还有长的结实点的,用斧头砍它几下再把它扳倒就妥了。但是也有意外,小</p><p class="ql-block">“Q”就把脸给划破了。他在扳一棵朽木时怎么也扳不倒它,情急之下,他用力一蹦双手挂在朽枝上,想用自身的重量将朽木放倒。“啪”的一声,朽木终于折断了。小Q应声从沙丘上滚了下来,还带出一股沙尘。尘土散去,才看见小Q从地上爬起来,脸上被朽木划出几道血印。因为他双手抱住朽木用出全身的力道扳,而朽木一断,那粗糙木头直接撞到脸上。小Q从三米高的沙包上滚将下来。幸运的是并没有伤到要害。脸上的划痕也不深。</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随着一个又一个沙丘被我们攻陷,我们打下的“柴火”够装满一车了。剩下的工作就是把各个沙丘的柴火搬到车前了。</p> <p class="ql-block">这时难题出来了,分散在沙漠里的“柴火”要一、一将它装车上。沙漠中行走已经不容易,松散的沙子使得步履维艰,何况还要扛着“柴火”,或拖着柴火把它们搬到车旁。干了大半天的活,“人疲马乏”的我们就开始想“歪点子”了。</p> <p class="ql-block">于其将分散在各个沙丘上的柴火一步步地挪到车前,不如让小司机将车开到沙丘跟前,我们再把柴火装上汽车。这样既省力又省时。但这个“妙招”,被小司机拒绝。他的车停在沙包外,再不肯前进一步。</p> <p class="ql-block">  干了一天的活,中午只是吃了两个带来的冷馍就榨菜,肚子有点顶不住了。几个人嚷嚷着让小司机把车再往前开开,这样我们会省点力气。</p> <p class="ql-block">  小司机死活不愿意了。他说再不能往前 开了,那样车轮会陷进去的。</p> <p class="ql-block">  从“沙包”左边绕,那儿的土地比较硬,“M”同学自信心从来都很“丰满”。司机坚持说不行,他说那是因为沙土地上有一层碱壳而已。吃得住一个人,但吃不住一辆车啊!汽车上去肯定会陷进去的。</p> <p class="ql-block">“M”同学立刻把声音提高了三度,侬个小赤佬懂啥!叫侬开侬就开。真陷下去,也没啥了不起的。“阿拉嘎许多宁”挖也把它挖出来了。阿拉勿比侬懂?</p> <p class="ql-block">争执了一会,娃娃司机扛不住了。他说“我说不能开,是你们非要我开的。你们说话要算话。”其意思是领导如追究起来,不能怪他。</p> <p class="ql-block">随着汽车一阵轰鸣,冲向沙包。紧接着一声呜咽,陷进去了,车后扬起一股沙尘。沙尘散去,半个后轮都掩没在沙土里。</p> <p class="ql-block">这下好了,汽车彻底趴窝了。怎么办呢?挖呗!我们开始挖车轮下的沙子了。我们这才领教了“塔克拉玛干”真正的厉害之处了。因为刚把沙子挖出来些,边上马上就有沙子泻下,而且迅速将刨出来的小坑填满。挖了好久,始终只见沙子不见土。我们终于有点泄气了。</p> <p class="ql-block">那就用柴火来垫吧!刚刚把柴火在轮子下垫好,汽车一发动轱辘一转柴火碎了一地。原来数千年的朽木是不堪负一点重的。</p> <p class="ql-block">就这样挖了垫,垫了挖。这辆嘎斯车不断的往前挪,不断的趴窝。</p> <p class="ql-block">  中午吃了两个冷馒头,便和这辆破嘎斯较上了劲。这时腹中空空如也,浑身疲软。</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眼看夕阳西下,天边出现美丽的橙红。不需多久,太阳就会沉入戈壁荒滩的。戈壁的夜晚冷的快,一想到此大家恐惧感袭上心来。何况这是在一月里“三九四九冻死老狗”的季节。</p> <p class="ql-block">  那个年代在戈壁滩根本没有任何的通讯工具。我们被困在这里了,也许这就是“断肠人在天涯”的感受。</p> <p class="ql-block">大家聚在一起,想一想怎么才能脱困呢?</p> <p class="ql-block">最后决定大家分散行动,去更远的地方找那还是活着的胡杨树,砍下一些枝条来着铺垫。这比枯枝朽木有韧性能“吃的住劲”,先把汽车给弄出来再说。</p> <p class="ql-block">为了生存,我们拼将最后那点“余勇”。砍下不少的枝条,将它们拖到车旁。小司机将它们一一塞到车轱辘下。又指挥我们用树枝铺成一条与车宽相当的小路。这条小路有十来米长呐!一直铺到脱离沙包到比较硬的土路边。这时天完全黑了。</p> <p class="ql-block">当小司机再次打着火,踩下油门,挂上倒档,一阵轰鸣,伴随着一阵枝条断裂炸响,车子冲了出来。</p> <p class="ql-block">随后汽车终于安稳地停在土路上。大家才长舒一口气。</p> <p class="ql-block">折腾了一天, 人也累的够呛,一屁股摊坐在地上。我抬头望天,满天的星斗调皮的眨着眼睛,似乎在笑话我们。不让你们吃点苦头,不知沙漠的厉害!</p> <p class="ql-block">这时,我们的头过来发话“是不是我们装点柴火带回去,也好有个交代。”谁知我们大怒:“我们干不动了。你要干你自己干”。</p> <p class="ql-block">也许是“红卫兵”的余勇还在,也许是知道现在的学生不能惹。他说我不管你们了。</p> <p class="ql-block">从早上九点到晚上十点,整整13个小时。</p> <p class="ql-block">当远方出现车灯时,大家还在诧异“咦!这么晚戈壁滩上居然还会有车?”</p> <p class="ql-block">  来的是医院的救护车,开车的正是小司机的爹。无辜的小司机被他老子一顿狂训:“你怎么敢把汽车往沙漠里开!你不陷车谁陷车!”小司机独自喃喃:“我给他们说不能开,他们非说可以开。我想他们都是大学生,比我懂的多。”“大学生?他们开车还是你开车,他们懂个啥!”</p><p class="ql-block"> “M”同学赶紧解释:“是我们让他开的,不怪他怪我们”。</p><p class="ql-block"> “谁扶着方向盘,谁负责!开车的应该懂。”</p> <p class="ql-block">原来,我们一早出发到天黑还不见人影。又是第一天去戈壁滩便没了音训。院长着急了,而一起分配下来的女生更急便找到院长打探。有女同学阶级观念强的甚至怀疑我们被“牛鬼蛇神”给害了。因为那年代讲究的是“阶级斗争无处不有,处处有;无时不有,时时有。”无论宣传,或者影视都在讲阶级报复的凶险。</p> <p class="ql-block">老司机判断可能是油被耗完了。于是派出了医院唯一的一辆救护车,并且还带上一桶油出发来营救我们了。</p> <p class="ql-block">  院长还特地交待伙房留下值班的,准备好热饭热菜。饿了一天,要给我们压压惊。</p><p class="ql-block"> 当我们的空空如也的汽车回到医院。感觉特别的尴尬,忙乎了一整天一根柴火都没有带回来,这人可丢大了。</p> <p class="ql-block">这就是我们毕业后的第一次劳动锻炼的经历。好事记不住,糗事难忘。(图片来自网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