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雪燕清光美,现大少廷治。”这是胡姓先祖给后代子孙排好的辈分。现如今,土地已作他用,平房变成了楼房。晚辈们的思想也脱离了土地,早就把祖制和辈分抛到九霄云外去了,纷纷改用时尚靓丽且高大上的字眼给孩子命名了。</p><p class="ql-block"> 我上小学时,老家里还有四五个被称作爷爷的。如今,爷爷没了,伯伯没了,被称为叔叔的长辈只剩下六个人了。他们就像经年老旧的瓷器经不住敲打,不知不觉就没了。</p><p class="ql-block"> 但是,我们弟兄仨至今还保留着新年初一那天到长辈家里去拜年的习惯,尽管不用磕头了。从长辈那里,我了解到父亲还当过“村官”,还干了不少让他们记忆犹新的事情。</p> <p class="ql-block"> 那时父亲常对我们说,人要懂得感恩,没有毛主席他老人家领导共产党闹革命,我们不可能有地,说不准至今还逃荒要饭呢。他没上过学,可是会背不少毛主席语录,比如,世界上怕就怕“认真”二字,我们共产党员最讲“认真”。正因为他事事认真,所以赢得了村民的信任,先后当过生产队的保管员、村革委会主任、唐村水库建设工地的管带……</p><p class="ql-block"> 他当保管员,在公家菜园里给村民发放蔬菜时,先发给没儿没女的五保户。在水塘边分鱼,先称给生活困难的人家,到最后我弟兄仨六只手空空而归。在烤烟生产现场,近门的侄儿私下拿了一把烟叶,被他当众截获收归公家,落下个“老黑脸”的恶名。</p> <p class="ql-block"> 是非公道自在人心,父亲在两年后被推举为胡家庄革委会主任。当时村民吃水困难,要到四五里远的县城南大河去挑。父亲跟村委班子商量好,就请水利局派人勘探,又从各个生产队挑选棒小伙组织打井队,从入秋到年底,叮叮当当小半年,终于打出了本村深度达十几米的大口饮水井。</p><p class="ql-block"> 男女老幼欢天喜地,打井队觉得立了功,便提出喝庆功酒的想法,父亲让人到平邑酒厂挑来两桶老白干,在井台边摆上十几个大黑碗,谁想喝就喝,管足!打井队队员看傻了眼,再不济也得弄几个菜肴呀,空口怎么喝烈酒?父亲解释道:“现在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不少家庭连饭都吃不饱,我怎么忍心再摊派喝酒买菜的费用?等来年条件好了,我一定会对得住大家。”</p> <p class="ql-block"> 第二年麦收季节,一位我称呼“二奶奶”的老妇人到我家告状:四个儿子都分家了,老人没有劳动能力了,就把土地平均分给儿子们,每家每年给她200斤粮食,小麦和玉米各一百斤。可是大儿家只给了她100斤“麦余头”,打不出面粉,只能喂鸡。</p><p class="ql-block"> 父亲比二奶奶的大儿还大两岁,觉得有必要教训一下这个不孝儿子,就责问他:“你爹娘把地给你种,你就得给他们粮食吃,麦余头就是下脚料,连皮都磕不掉,也打不出面粉来,你叫她常年喝西北风?”那人赶忙解释:“我是想让她喂鸡……”父亲一拍桌子,“那她吃什么?你留着自己喂鸡不行吗?你是家里的老大,想让小弟兄几个都跟你学样吗?”父亲叫来两个民兵,要把他绑了送到派出所接受教育,那人吓得脸色煞白,当即表示给老人100斤好麦粒。</p> <p class="ql-block"> 上级号召利用冬闲季节兴修水利,我父亲带领本村四五十个劳动力,到唐村水库工地上奋战。由于他身先士卒勤劳能干,指挥部任命他为“管带”,这个官职多大现在已没法考证,顾名思义应该是管理和带领,类似于现在的“劳动大队队长”,负责分工、监督、记工分。</p><p class="ql-block"> 看到村民推着满载土石的独轮车爬坡,他就搭上绳子在前边使劲拉;发现导火索好久没动静,他就冒险前去检查。“轰隆——”一声巨响,哑炮竟成了真炮,碎石土屑满天飞,父亲的一只眼睛被炸坏,他倒在血泊里。</p> <p class="ql-block"> 一个月后,父亲被人从医院送回家里,左眼换了一只义眼。公社一位潘姓领导,带着一篮鸡蛋、几斤猪肉和几个水果罐头登门看望。他握着我母亲的手说:“老胡哥是位好干部,大家都佩服他。”又拿出一张盖着公章的纸,对我母亲说:“老胡哥受伤了,孩子们还小,这份证明信保管好,以后有用处。”我母亲强忍悲痛,既要下田干农活,还要照料全家人生活。</p><p class="ql-block"> 一个没上过一天学的“睁眼瞎”,愣是当了保管员,把发放和入库的每一笔物资都记得清清楚楚。作为一村之长的“土皇帝”,别说利用手中的权力谋点好处,就连自家应得的那份成果都不要,让家人跟着吃亏。作为既能分工、记工分又能监督人们干活的“管带”,为什么自己去冒险操作爆破工作?</p><p class="ql-block"> 只因当官。即使是芝麻粒大小的“村官”,也要尽职尽责,对得住老少爷们的重托。这就是我的“村官”父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