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程町石道

vvcat

大唐长安学成归国的空海和尚（后来的弘法大师）带回去了先进文化，并创立佛教真言宗，欲开设道场，当时的天皇无比赞同，就给他批了块地，确切讲，是批了座山，即大阪之南、纪伊山地的高野山，山上建金刚峰寺，于是，高野山便在1200前成了佛国圣境，传承至今。 　　高野山不高，不过800多米。如今人们先乘电车，再换乘缆车，即可到达山上。可古人却需要一步步登山参拜。 　　高野山参拜道有数条，其中最正宗的，是由空海亲手开创的“町石道”，已申遗成功。参拜道边，每一町（约109米）树立着一根五轮塔石柱，即町石，上面镌刻着密教金刚界三十六尊与胎藏界一百八十尊的梵文、捐赠者名、建立年月，以及距离金刚峰寺的距离。走町石道不轻松，町石共计216根，从纪之川畔至高野山巅，全长将近24公里。 我沿着纪之川慢慢骑行，奔向町石道的起点…… 　　到达町石道起点——慈尊院时，已将近10点。古时，女人不能进入高野山。空海就把母亲安置在了这里，据说每月要九次下山来看望母亲，我此次驻地所在的“九度山”的地名，即源于此。 女人也要参密拜佛，不能进山，便止步于此，进行参拜，久之，这里被称为“女人高野”。 　　朴素的院墙，幽静的小院，处处驻留着岁月与虔诚的痕迹。 　　慈尊院的名物，是这双乳形祈愿牌，保佑妇女同胞们平安、健康、顺产，远离乳腺癌等困扰。我没有进前。一堆乳房牌子对面坐着老和尚收香火钱，那氛围实在怪异。 正殿里供奉着国宝弥勒像，平日不轻易示人。 　　院中最醒目的二重塔，在强阳光的照射下，使得周遭明艳了许多。 　　踏上塔后方的石阶路，意味着我的町石道之行正式开始！ 　　大概是刚刚结束了早锻炼，一位70+的老大爷从上面走下来，互道了“欧哈哟”。 大爷停住脚步问我：“要走去高野山吗？” 我笑答：“是，但是走不到吧……” “是呀，这个时间上去，快走也要7个小时，恐怕你要住在山上才行！” “我没有预定山上住处，要返回来的！” 大爷掐指计算着，说：“那你就走到'两个牌楼'那开始往回走吧！不要再向上了！恐怕再向上天要黑了！” 道过谢后，我们各自上下。 我的确无意走完全程，想着随意走走，必须返回。民宿房东的自行车被我停在慈尊院门口，不能有闪失。 　　石阶顶上豁然开朗，是一处神社。我没有靠近，更不会参拜，不晓得何方大神、什么规矩。再者，我不拜神佛。上苍愿给我的，全盘接受。此外，无所求。 　　神社境内，古迹融入自然，几分肃穆、清幽。 　　町石道清晰可辨，绕过神社就是了。两边毛竹林，随风摇曳，似在呢喃。此外，再无杂音，难得如此清静界。 　　紧接毛竹林的是矮树林，郁郁葱葱。 　　转弯处，眼前明亮，出现开阔地，远远看见国道穿山而过。 　　町石静立道边。走町石道上山，一项重要的程序就是，遇到町石便要拜谒，一路拜上山去，方显虔诚。我，就不拜了。 　　枯叶厚厚覆盖路面，苍凉美学在脚边闪过。 　　千百年来的苍凉之美，町石可做鉴证。 　　“注意熊出没”，警示牌被草率地绑在道边树干上。我内心是期待的，没有丝毫恐惧，遇到一只熊的机率比中彩票要低得多吧。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如果有幸遇见一只熊，我会对他say“欧哈哟”。 　　町石道边的景色渐渐荒蛮了起来。溪水潺潺。路边冒出的泉水，浸湿了路面。 　　町石道的坡度缓，但始终是向上的。旅程并不枯燥，娇艳水灵的小花，一簇簇地点缀在道边。 　　更有大大的山茶花散落一地。 　　一路似乎总有雪花飘落，仔细看，是樱花瓣，撒满路面。抬头，除了绿荫，却看不见樱花树冠。 　　直到看见对面半山上的樱花树，才看懂了刚才花瓣的来历。从下面向上看到的是几层绿树，而樱花树则是生长在更上一层，难怪看不见。 　　半山有观景台，坐下稍事休息。 　　已经远离了平地。远处群山是纪伊山地的一部分，蜿蜒流淌的是“纪之川”。以河为界，右半部就是“九度山”。此次租住的民宿就在岸边。我努力辨认着，认出了个大概其。 　　继续向前。 　　满山柿子树林。 　　九度山是岛国著名的柿子之乡，乡民也以此为自豪，为柿子下的工夫也是了得。 　　这柿子叶包裹的寿司，便是这一方的特产，我在别的地方真的不曾见过。至于味道嘛……无可评说。 　　柿子布丁，我更爱。 　　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察柿子嫩芽，青翠欲滴，娇娇弱弱……我想象着收获季节的金黄满枝。 　　遒劲有力的粗干与町石并立，相得益彰。 　　纪伊半岛亦是橘柚之乡。道边是村民放置的一柜子橘柚。上面两层是卖品，一袋100日元（约5.5rmb ），留钱，自取；最下面一层是非卖品，过客免费自取，解渴之用。 　　町石道渐渐变窄，道边树木呈现出膨胀、奇异的形状。 　　没有遇到过一个人。 　　道路尽头似乎要进入隧道。 　　的确是隧道，大自然开拓的绿色隧道，深绿色，色调暗黑了几度，温度也随之降了降。 　　11:00，町石显示“第一百五十九”，起点慈尊院石阶旁的町石是“第一百八十”。我才走了2公里多。 　　第一根町石柱在高野山巅的中心地带——坛上迦蓝。那里是未来我的终极目标。 　　町石道上留存的古迹并不多，留存着的，也多有牵强附会之嫌。 　　比如这“榧蒔石”……传说弘法大师途径这一带村落，看见村民穷苦不堪，不忍化缘，于是在这块石头上砸榧子吃…… 　　再比如这“钱壶石”……史记镰仓时代（大致相当于我国宋元时期）曾先后长达20年修缮町石道，当时地方大名的外戚慷慨资助，将工匠们的工钱放入壶中置于石上，让工匠们自取，一次抓一把。因为是一把收口壶，所以所有工匠无论手大手小或在壶里抓多抓少，抓出来的钱币几乎等量。 　　林密、风清，脚下沙沙作响。被青苔包裹的石头总让我联想起明治一款有茸茸抹茶外套的巧克力。 　　林中没有太粗的树，有的呈现出奇异的样态。 　　警示牌再度出现，难道这是真的？ 下面两行字是在教人们如何避免遇到熊，或遇到熊该怎么办？ 带个铃铛或收音机发出声响，让熊知道你来了；一旦与熊遭遇，不要慌，慢慢后退（你跑它会追，这是它的习性）。 记住了！不知道这一套是不是全世界通用！ 只是……牌子上的图案，对熊太不尊重了。 　　町石道缓缓向前延伸。大大小小的碎石与枯叶交织在路面。 　　再无新奇的景色，目之所及几乎都是绿色，林中小鸟的啼鸣声始终没有断过，所以旅程并不枯燥。 　　町石边上相伴矗立着的石柱上镌刻着此地距慈尊院的距离。 　　林间的一小片平地被称作“接待场”，小小的弘法大师石像，不知在此处盘坐了几多岁月。所谓接待场，就相当于京西古香道上的茶棚。3月21日为弘法大师入定日，一直到大正时代（相当于民国初期）末期，每年都要举行纪念法会。法会之日，附近村民就会自发集中在此，为往来香客提供简单茶饭。 　　很长一段路都似在山脊上的。 　　仅仅是感觉。两边林密，并看不清山体样貌。 　　阳光透过树叶间缝隙，撒落满地。 　　町石道时高时低缓缓向前延伸，始终没有遇到其他徒步者。独自行走在大自然的绿色世界里，总有鸟儿欢叫陪伴，脚下的一株花草、一块奇石都会带来喜悦，会心一笑。 　　短暂离开町石道，我走向了一个岔路，那里有座神社很是知名，绕个弯子，最终还是会回到町石道上来。时间尚早…… 　　去神社的路是始终向下的。我心里盘算着：现在下到多低，待会儿就还得爬回多高！但是，这个高低，我是能承受的。 很快，看见了乡间公路，前方是个村子。 　　供奉“丹生都比売”大神之所……这是何方神圣？何方神圣似乎不那么重要，空寂无人、阳光明媚所造就出的氛围，完全符合我对于神境的想象。 　　入口处的“轮桥”是一处名胜，渡神之用。 　　境内巨树足以证明神社之古老。 　　正殿建于室町时代（相当于我国明代），巨大的桧柏树皮屋顶为岛国之最，被指定为“国家重要文化财”。 　　不随便拜神，只在幽香的藤萝架下坐坐，感受到了神境的清寂，想必神也看见我了。 　　离开神社，继续向前。道路清晰，无需多想，只沿着路走，便能回到岔路口，返回町石道。 只是，从山脊下降到山脚村落的神社，大概下降了三四百米，返回去，就意味着一样要爬升这么多。 　　路边老屋披满藤萝，看得出，主人已经弃它而去很久了。社会老龄化、少子化，这样的弃屋在乡村、僻壤，越来越多。遥不可及的梦想在脑中盘旋——租一处老屋，经营一个民宿，茶、咖啡以伺路人，便是我的余生……不急不急，寻寻觅觅，不一定非要结果，过程已经妙不可言。 　　一路向上，酷暑高温，也是辛苦。 　　终于！看到两个牌坊！ 牌坊自是圣境的标识。两个牌坊原是木制，由弘法大师亲手建造，直到17世纪中叶，才被改建成如今的模样。 　　到了两个牌坊，就意味着我返回到了一定的高度，眼前一片开阔地，就是刚才神社所在的村庄。 　　牌坊边有供人休憩的凉亭，地面一尘不染，还有除颤仪挂在柱子上，这大概也是岛国人口老龄化的一个缩影。但愿永远不要有人用到它。 　　14:10，正式开始下山。 　　一路林荫，一路舒适。 　　再次回到“接待场”时，时间尚早，于是在石凳上躺平，看云、观风、听鸟鸣…… 　　下到慈尊院时，正好17:00。取了自行车，奔向2公里外田间的一处温泉——ゆの里。 　　外观老旧的温泉汤屋矗立在田间。 　　内里却处处注入了小心思，比如这餐厅。沿窗一圈可爱、温馨的小摆件，用餐同时可以赏山景，可以观日落。 店家推荐了套餐，满满一大碗。 餐里少不得高野豆腐，淡淡的芝麻香味甜甜腻腻的。 　　17公里攀爬后归来的一餐，结局理应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