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命运给我设计的人生程序与大多数略有不同，当同龄人都在花前月下、生儿育女、养家糊口的时候，我可以利用假期无牵无挂地来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去看中国，看世界。由于天性里没有孤勇的特质，所以大部分都是结伴跟团走，于是就有机会接触了不少导游，绝大多数很快就都不记得了，只有两个人让我至今不能忘怀。一个是台湾当地的女导游，一个是北欧之行的男导游。跟着他们转了一圈，除了通常的在人文地理方面开阔了眼界之外，还有一些异样的收获。</p><p class="ql-block">台湾刚刚对大陆开放，我和一好友就赶紧去了。那时旅游费比后来要贵很多，但导游安排得也周到、独到很多。导游姓卢，是荣军的后代，工作细致，态度和蔼。她带我们环岛游，除了众所周知的著名景点之外，还领我们看了一些其他想看的地方，比如山坡茂林中张学良开始幽居时的别墅等。她安排我们吃台湾特色美食，相当于北京小吃吧。一桌八个菜都是代表作，记得其中一个叫“棺材板”，大致和我们说的“豆腐酿肉”差不多，只是在挖空的豆腐块里放好其他食材之后上面又盖上豆腐盖儿。“好吃吧？好吃吧？”吃完之后她兴奋地期待我们的反应，可是我们这些人都太真实了，个个低头不语。北京小吃，几十年前普通市民乃至底层劳动者的吃食，能有多好吃呢？最喜欢听她的讲解，了解了不少台湾的真实现状，尤其她讲的日据时期日本人管理台湾的故事，我前所未闻。她说现在台湾人家里都特别干净，还是日本人给管出来的习惯。那时候大家都不知道讲卫生，在街道上随地大小便，到处脏污不堪。日本人提出卫生要求，还每周入户检查一次，如果不达标，户主便要到乡公所，扒了裤子趴在板凳上挨鞭子抽。路过成片稻田的时候，她还讲到当年日本政府派来工程师八田与一，他在台湾设计修建的先进的水利灌溉工程非常了不起，丰产的大米被掠运到日本，但是水利设施现在台湾种粮地区还受用无穷。她还讲了八田与一被日本政府外派菲律宾，途中所乘轮船被美国鱼雷击中身亡，妻子后来跳入丈夫修建的水库，追随夫君而去，凄美的爱情故事也挺动人的。她说日本人给台湾修了铁路，便利了交通，但她指着阿里山森林中无数的松树茬子说，多少古松都让日本人一列车一列车地掠走了。在旅游大巴上，她不讲解的时候就给我们放国民党大型抗战纪录片《一寸山河一寸血》，让我形象地感知了国民党军队抗战的英勇和惨烈，还有蒋经国勤政爱民的纪录片，那时大陆还看不到这些影像。</p><p class="ql-block">台湾归来，我感觉自己的精神世界变得复杂了，而我很享受这种复杂。不能不说是卢导给我几乎非黑即白的认知世界中填充了些许色彩。</p><p class="ql-block">而另一个是国旅的导游，他姓孙，一位温和的中年男性。他短短的几句话曾带给我心灵的撞击。</p><p class="ql-block">我曾两次游欧洲，先去西欧，第二次是由俄罗斯到北欧四国。巧的是两个旅游团都发生了相同的事件：一个团员失踪了。</p><p class="ql-block">西欧团一个男性团员在法国巴黎不见了。早上出发前，团员们都上了旅游大巴后，导游站在前面声色俱厉地向座位上的我们通报了这个情况，立即激起了团员们的一致愤慨，于是七嘴八舌展开了一场缺席批判，总之，我们的祖国多么美好，叛国分子是多么可恶。因为刚到巴黎，团员之间还不熟悉，走的是什么人，我也没印象。</p><p class="ql-block">无独有偶，北欧行结束前，一个小伙子在瑞典的斯德哥尔摩消失了。之所以说他是小伙子，是因为我对他比较熟悉了。大巴车上，我们俩经常靠后，坐在一排双人座上聊天。他比较瘦小，他的家乡在河南，他是一个工厂的工人。在一段火车路上我们还一起玩扑克，我俩是一头儿的，他坐我对面。他的言谈举止一直都非常平静，我没发现他有任何的异常，当然也没见他有过笑容。我万没想到他会悄悄地隐遁在这异国他乡。</p><p class="ql-block">同样的，早上出发前，团员们都上了旅游大巴后，导游站在前面开始通报了。我以为，西欧那场批判会要重演了。然而孙导他没有，他竟然平和地娓娓道来：“……我们团有一位团友现在下落不明……如果他在这里生活得好，我们祝福他；如果他在这里生活得不好，我们惦念他……”</p><p class="ql-block">当时座中的我猛然泪水涌流……那一刻，我理解了什么叫作悲悯！一个有着悲悯情怀的人是多么美好，他是寒冷的斗争世界里的一股春风，拂面不寒，温暖人心。</p><p class="ql-block">我人生旅途中的两个导游，感念你们曾给我的生命注入过营养。你们现在生活得都好吗？谨以此篇，遥寄祝福！</p><p class="ql-block">2023-06-19</p> <p class="ql-block">拍照于台湾中山大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