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

时红

我的脑海里，有很多关于母亲的记忆，好想说给她听，可是，母亲再也听不到她女儿的心声了，老人家于2022年农历七月十八日上午八时许，永远地离开了她的孩子们…… 我对母亲的感情，是当我做了母亲之后，渐渐地理解了母亲一生的艰辛。记得儿子出生后两三个月大的时候，黑白颠倒，晚上不停地哭闹，让我身心俱疲，倍感煎熬。母亲看到憔悴不堪的我，不紧不慢地说——孩子不懂事的时候哪有不闹心的呢？你们兄妹七人，都是这样哭着闹着长大的，养孩子要宽心，苦点、累点你还年轻，扛一扛也就过去了……我搂着怀里的孩子，想想我熬的那些不眠之夜和母亲相比，那算得了什么呢？ 母亲生于一九三三年，解放前母亲和许许多多的老百姓一样，过着颠沛流离、惶恐不安的生活。母亲曾经在回忆她童年的时候，无限感慨地说，“她们小时候，村里经常有当兵的路过，偶尔听到枪声。老百姓分不清到底是八路军还是日本军，只要听到嘈杂的声响，村里所有人拖家带口如惊弓之鸟，避日的丛林，山洞、沟壑就成了他们的藏身之地。直到解放战争胜利，母亲那一代人的生活才得以安宁！” 女本柔弱，为母则刚。在饥肠辘辘的岁月里，母亲用她柔弱肩的肩膀，护着她的孩子们，努力寻找活下去的希望之光。一九五九年自然灾害引起的饥荒，家里五谷颗粒无存。母亲提着篮子，于荒野之间，于田间地头，挖些野菜充饥。那一年，大哥四岁，二哥两岁。在母亲眼里，自己生的两个孩子还小，可以掌控。可是家里还有两个孩子 —— 堂哥11岁，堂姐8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能饿肚子。自从伯父伯母（父亲的哥嫂）留下一双儿女先后早逝后，母亲就把侄儿侄女当成自己的孩子一起生活。饥饿当头，人人自危。母亲带着堂哥堂姐，一家人共生死不弃不离。多年以后，堂哥堂姐有了自己的家庭，每当回忆起那饥荒的日子，念念不忘母亲给予他们的再生之恩…… 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我的三哥、四哥、姐姐和五哥四个孩子相继出生。父亲在工厂里上班，也无暇顾及年幼的孩子们。那个年代的农业生产，是集体按劳分配制，生产队根据劳动工分分值的高低来发放粮食。为了多挣工分，母亲不怕脏不怕累，起早贪黑。可是每到发放粮食的日子，母亲却黯然伤神，一个月的粮食无论怎么省着吃，也撑不到月底。母亲一筹莫展，思来想去，决定利用收工的间隙养头母猪试试:母亲合计着或许母猪生了小猪，养两个月就可以出栏，小猪可以卖给生产队，抵一抵超支的公粮款，不然，只靠母亲一人的工分所分得的粮食终究朝不保夕。就这样，母亲没有闲暇的时候——打猪草养母猪，一养就是十几年。我曾经问过母亲:家里的日子那么艰难，为什么父亲没有在家帮衬？母亲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咱家里孩子多，是村子里的缺粮大户，生产队觉得我们一家人拖了大家的后腿，三番五次地去父亲工厂找领导说明情况，要求父亲回家农耕。那时候是大跃进时期，大办钢铁、冶炼钢铁热火朝天，工厂里也需要像父亲那样上班兢兢业业的工人，为了不让生产队惦记父亲回村，工厂里很快就将父亲的户口转成了职工户口（当时的商品粮户口），此后父亲就成了一名工人直到退休。父亲每月的工资虽然不多，但是可以买些粮票布匹之类的贴补缺口，不然我们一家人怎么能活到今天。”其实父亲和母亲一样，在孩子们成长的路上，背着沉重的行囊…… 我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一九七二年出生。那时咱家的日子依然清贫，随着我的哥哥姐姐慢慢长大，一家人在父母的引领下，拧成一股绳相依为命。在苦难面前，母亲身上的那种坚韧，永不屈服的精神，足以治愈人生中的风风雨雨和所有不幸！母亲不识字，也从不打骂我们，她用自己的言行去影响她的孩子们。有一次，姐姐因为婆家的琐事，本想着和母亲说说心里的“憋屈”，话没说完就被母亲怼了回去。母亲语重心长地说:“过日子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何况是婆媳关系从来都是有争议的，你不要觉得你的婆婆不如你，做什么事都不合你的心意；她一把年纪了，也是经历过风霜的人——不容易！孩子啊，你自己要好好地学会做人，当你看到婆婆不开心的时候，你什么也不要说，你就真心实意地、一声声地叫她“娘”就是了！天下每一个当了“娘”的女人，都是希望自己的儿女过得和和顺顺！”母亲那朴素的话语，每每回想起来，依然让我泪奔……斑驳的岁月流逝，母亲慢慢地老去，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母亲变了，变得不再爱干净，思维有时候含糊不清。母亲的脊背也弯了，就连抬头也需要很费力气。我很庆幸，在母亲需要护理和陪伴的时候，我尽可能地常去伴她左右。2021年农历腊月初八，88岁的母亲坐在凳子上起身时不慎摔倒，这一摔，母亲再也没有站起来。此后，在母亲余生不能自理的七个月的时间里，我的嫂子们不攀不比，毫不犹豫的住进了母亲的房间里，日夜轮守，精心照顾。我最后一次去看望母亲，是在母亲去世前的第五天，母亲看见我，高兴极了，她扶着轮椅，张开、挥动着双手，要我抱抱，像极了孩子扑向母亲时的开心模样。我不知道母亲要走了，她以拥抱的方式和我道别，如果时间可以倒流，我一定会抱紧母亲，决不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