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谨以此文献给天下为人之父。</p> <p class="ql-block">父爱如山</p><p class="ql-block"> 我生命中的绿蚱蜢 </p><p class="ql-block"> (原创)桃川王定军 </p><p class="ql-block"> 随着深沉的池塘里爆发出清脆的蛙鸣声时,我知道那迷人、热闹的夏天便快来临了。先是一剪尾燕翩翩光临我们的家,在天花板上筑了巢,尔后就有蜜蜂、蝴蝶、金龟子、知了、蜻蜓等以及不知名儿的昆虫便陆续出现在我的眼帘里,它们紧张、忙碌地过着日子。那时我总是想:燕子的家安在我们的房子里,而那些可爱的小虫子的家又安在哪呢?它们在哪过夜?</p><p class="ql-block"> 我问父亲,父亲对我说:“昆虫有的会筑窝,有的不用筑巢,一枝、一叶都可以成为它们的家。它们都很勇敢,很坚强。”那时,我7岁,正是一个懵懂而又对世界充满好奇的年龄。入夜,我枕着父亲耳边,父亲就会对我讲“司马光砸缸”,“赵子龙救阿斗”,“山里和尚”的故事,父亲还会出谜语,如果猜对了,就嘉奖多讲一个故事。那天,父亲出了这样一个谜语:头长两根绿天线,身穿一件草绿袍,后腿形如锯齿片,能飞能跳灌木中。要我猜是什么昆虫类。我答了很多昆虫,结果都答错了。我问父亲到底是什么虫子,父亲只是说去想想,去观察......就是不肯告诉我答案。</p><p class="ql-block"> 那些天里,我带着这个问题跑到村庄附近的树林里去找,去河堤上去寻,可就是没找到父亲说的“后腿形如锯齿片”的虫子。我向远处张望那巍峨而神秘的大山,我想:这虫子会不会是住在大山里的草丛中?大山里又有没有住着和尚?我面对着大山,突然充满了向往的欲望,心想:什么时候跟父亲进一趟大山该多好啊!可是我年纪太小了,山又高又陡,父亲会带我去吗?于是,我盼望我快点长大,我长大了就可以像父亲、母亲、哥哥那样进入大山里砍柴,捡蘑菇,掏蜂乳,逮野兔,挖红薯,种花生了......顿时,我满脑子都长出快乐、神奇的幻想来。我就这样面对着大山,痴痴地想,呆呆地望,一直瞪着那西天的太阳像一枚金球似的慢慢从山旮旯里完全坠落下去,我才撒腿朝家里跑。</p><p class="ql-block"> 一天傍晚,父亲突然把我叫到身旁说:“军儿,明天,父亲和你哥哥到大山里扯花生草,想带你去,你敢去吗?”“敢啊!真的吗?”我大声响应。“来回有10多里地,可得自己走路,而且要跟得上脚,不许落后哦!”父亲语气严肃地说。我说:“我自己走,保证不要你们背的。”父亲用眼睛审视了我一遍,然后说:“明天就考验你一回吧!今晚睡早点。”我可乐坏了,真没想到啊,父亲愿意带我进山。我想:那个“头长两根绿天线,身穿一件草绿袍,后腿形如锯齿片,能飞能跳灌木中”的家伙,会不会在山上看到呢?我高兴得连蹦带跳的,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娘,娘听了说:“你不能去,路那么远,你可别拖累大人,他们是去干活,哪有时间照顾你啊?”我说:“我会自个照顾自个的,不会拖累父亲他们的。”“你说的轻巧啊,你走过山道吗?那可是又陡又峭的。”娘说,“还得到很晚才能回来,你挨得了饿吗?”“不怕,反正我要去,父亲都同意了的!”我大声地说道。娘没搭理我,只走到门坎边拾起我穿的布鞋,又去找来针线,借着微弱的煤油灯,把鞋破了的地方缝补起来。我知道,娘同意我随父亲他们进大山了,我心里随即涌动着阵阵窃喜,便悄悄溜到房间里睡觉去了。</p><p class="ql-block"> 翌日清晨,父亲就把我叫起床。吃过早饭(红薯熬稀饭),父亲和哥哥用草袋子(那时没有饭盒,只有用细麦杆子编织的草袋用来当饭袋。)装上米饭,菜是酸豆角和豆腐乳。然后扛上锄头,佩上镰刀和水壶。我穿上娘给我补好的布鞋,头戴一顶破草帽,跟着父亲后头神气呼呼的上路了。</p><p class="ql-block"> 迎面是一座座高山,峰峦雄伟,气势磅礴。山上的石头千奇百怪,有像面怖狰狞的野兽,又像是张牙舞爪的魔怪,有的犬牙交错,有的紧紧相拥......我们沿着曲折、陡峭的山路,一级一级地攀登而上,路在大山深处不断的延伸,深延......额上的汗像珍珠般往下流淌,整个衣衫已湿透。一个个隘口和一个个山坳都被我们丢在后头了。我突然看到了悬崖边上盘旋的大鸟,父亲告诉我,那是老鹰,有一双锐利的眼睛,有铁一般锋利的双爪。我还听到美妙的“咕噜咕噜”的叫声,很有节奏。父亲说,那是斑鸠在求偶呢。我正倾听得入神,突然从草丛里“扑扑的”飞起了一只美丽的花鸡,花鸡长着五颜六色的羽毛,尾巴的羽毛长长的,火红色。父亲告诉我,那叫野鸡。我正想停下来看看究竟,突地从那茂盛的棘草丛里飞出了几只虫子,“唰唰的”在不远处的灌木枝叶上纷纷落定了。我仔细一看,竟是“头长两根绿天线,身穿一件草绿袍,后腿形如锯齿片”的昆虫。我急得大叫起来,“父亲,快看啦!你说的虫子在这呢,我看见了,我看见了耶!”父亲回过头来:“好!这叫蚱蜢!记住了,蚱蜢!”“他的后腿可厉害了,有锋利的锯齿,很有劲,还会咬人。”我说:“啊,蚱蜢,我要!我要!”“别着急要,到了目的地,那更多!”父亲说,“我们赶路要紧,等会儿太阳升高了,会很热的。”哥哥也催促我说:“走吧,到那儿,哥帮你捉一只。”我止住了脚步,凝望着不远处的草丛和棘蓬,多么希望再飞出几只蚱蜢来。“军儿,走得动吗,还不错啊,我们已走了一半路程了。”父亲问。我说:“走得动,到了那有蚱蜢吗?它们吃什么的?”“吃嫩叶为主的。你可要打住精神,那不仅有蚱蜢还有其他种类的昆虫,他们还会唱歌呢。来吧,喝口水。”父亲说着,递给我水壶。“呜——呜——”忽然有人在山坳上喊叫,还吹起了响亮的呼哨。声音在山谷间扩散开来,传得很远,很久......父亲说:“天太热,那是人在喊风呢,一喊,风就来了。”“是吗?喊一声,风就来了?”我问父亲,父亲很认真地“嗯”了一声。我刹的从石板上腾的站起,对着大山高声呼喊:“喂----依----”山谷回应“喂-----依-----”顷刻,果然山风拂过,阵阵惬意!“真没想到啊!父亲,风也会喊来哦。”我说。父亲温和地笑了笑说:“等你长大了,你就会明白的。”我便一边喊,一边叫,飞一般的,跑在父亲的前面去了。</p><p class="ql-block"> 我们大概又走了半个多小时,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哥哥告诉我,这个地方叫“里头山”,他指着脚下这亩花生地说:“这是我们的任务,把地里的草扯完。”我抬眼望去,里头山四周都是山,中间开阔处都被开垦了大片的旱地,种上了花生。绿油油的花生苗泛着黄色的花,茎壮叶旺。花生苗里夹杂的草却比花生苗长得还要高,十分惹人注目。父亲在花生地旁找了个阴凉处,把饭袋和水壶隐遮在绿荫下,叫我别乱跑,小心被蛇咬。这时太阳当空临照,强烈的阳光照射在山石、灌木、庄稼上......热浪袭人,枯草丛似乎都要燃烧起来了。树上的知了声嘶力竭的在叫:我热啊!我热啊!......我顺着上山的小路爬去,从茂密的灌木丛中越过,立刻便会惊起一队一队的蚱蜢四处飞窜,我瞄准了一只大家伙,猫着腰,尽力屏住呼吸,盯着它,跟踪前进。可它却一会儿飞在刺滕上;一会儿藏在草丛里;一会儿挂在枝条上。弄得我连连扑空,脸也被草片划开了,手也被刺扎伤了,人也被它折腾的气喘吁吁,累得满头大汗。我脱下草帽,忽然,灵机一动,这草帽可以当捕捉工具啊!顿时,我手拿草帽就向蚱蜢罩过去,“啪!”一只蚱蜢被草帽罩着了,我一只手按住草帽,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伸进草帽里摸着了蚱蜢,刚抓着,蚱蜢就立即将我手啮住,我咬着牙,忍着疼痛,使劲捏住蚱蜢把它从草帽里抽出。哈,好家伙!一只大绿蚱蜢,树叶一样的颜色,突兀晶亮的眼睛,前额上长着两根长长的触须,它不停的晃动,嘴里还吐出黄色的液体,前腿在不断的伸动,两条锯齿似的后腿把我的手紧紧钳着。我想:多漂亮的蚱蜢,我得想个办法把你系上,让父亲瞅瞅。正当我得意洋洋,往回走时,却一脚踩空,坠了下去......</p><p class="ql-block"> 我醒来时,只看见稀疏的月光投下的点点光斑照在洞穴里,洞穴内湿润,寒气侵人。周围一片漆黑,我想动,可我的头一阵剧烈的疼痛,只觉晕眩。我的周围很静,静得能听到洞穴里有水滴的声音,还能听到洞穴外面小虫子的鸣唱。我哭了,可我不敢哭出声,而眼泪却又不止地流,我不敢叫,我怕大灰狼,还有传说中的鬼怪。我想父亲、娘、哥哥,可我又怎么能出去呢,我想动可又不敢乱动,我低声的哭着。耳畔忽然响起了父亲的话:“有的昆虫没有巢,一枝一叶都是他们的家,它们都很勇敢,很坚强。”是啊!难道我还不如一只昆虫吗?我挪了挪身子,我摸索着站了起来,手碰到了草帽,啊!蚱蜢呢?蚱蜢飞了?这时,我隐约听到了犬吠的声音,是的,是我们家的“小黑”在叫!我的心突的剧烈跳动起来,父亲来了,肯定父亲来救我了!我用尽力气地喊:“我在这啊!我在这啊......”喉咙喊破了,嗓子喊哑了,人也喊累了,可是父亲就是听不见......</p><p class="ql-block"> 朦胧中,我醒了,我依稀看见天空中闪耀的星星。一盏马灯照着我,旁边站着我娘和我哥。我使劲的动了动身子,我才发现我居然躺在父亲的怀里,我叫了一声:“爸!”就哇哇地哭了。父亲把我搂得紧紧的,粗糙的腮帮子不断地摩挲着我的脸。后来,我得知是我们家的“小黑”立了功,是它找着我的。我掉下洞穴时,头撞在石头上,裂了一道长口子,人也昏迷了。那洞穴口被灌木丛遮的严实,而且很小,洞穴里面却很大,有几十米深,如果我再往下掉,就掉到阴河里去了。</p><p class="ql-block"> 事情已过去许多年了。一天,我依着生命垂危的父亲身旁,他抖索着他那双僵硬的手,拉住我的手,含糊地说:“军儿,还记得吗?小时侯,你为了那只绿蚱蜢差点付出了生命,我一直忐忑不安,万一----”“父亲,我理解你,人不经过锤锻和磨练怎么会成材呢?”我对父亲说。那天上午,父亲的手一直握着我的手久久不肯放松,悄然地离开了人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