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姨父

雨飞

<p class="ql-block">我姨父其实不是我的亲姨父。但在北方的语言体系当中,喊长辈的时候总是喜欢加一个“我”字,比如我爸、我妈,我姥姥等等之类的,有了这么个“我”字之后感觉更亲昵了一些,而且还略有点霸道的成份,这是我的,是我的!</p><p class="ql-block">我姨是我妈妈的发小,两个人的青少年时期是在一个村庄里度过的,而且还都是在我妈妈的姑妈所在的村庄里度过的。成年之后两个人分别嫁了两个退伍军人,妈妈跟着爸爸一直在现在的农场,而我姨是远在另一个县一个农场。后来我姨和我姨父几经辗转,终于调到我家所在的农场,而且还成了邻居。</p><p class="ql-block">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按理说,这两个女人应该是非常要好的伙伴,可是现实当中,她们两个却是针尖对麦芒,好几天恼几天。我妈对我姨向来是嗤之以鼻的,可对我姨父却是赞不绝口,她常常教导我们:长大了,能够像你姨父这样就已经很不错了。</p> <p class="ql-block">我姨父真是一个很不错的人。</p><p class="ql-block">他个头不高,<span style="font-size:18px;">黑灿灿的脸,络腮胡子,一头卷了叭叽的头发。唯一能够让人印象深刻的是那像鸡爪一样的大手掌。他年</span>轻的时候背就有点弯曲,这几年年纪大了,背驼得厉害。</p><p class="ql-block"> 姨父i是个苦命的人,从小失去了父母双亲,跟着大伯一起生活,然后十六七岁就去参兵,在部队里锻炼了好多年。退伍转业回来,回到地方,大伯给他操持了一门婚事,那女孩子就是我姨,我姨长相还是蛮漂亮的,正是因为漂亮,所以她后面有很多的追求者。一个女孩子又没有读过什么书,以为美貌可以换得自己想要的富贵。于是在一个有月的夜晚跟着一个男孩私奔了。上世纪的60年代,能够做这种事情的,简直是冒天下之大不讳。</p><p class="ql-block">如果从此海誓山盟,白头偕老,倒也是人间的一段佳话。可是当她和那个男孩子相处一段时间之后,别人就发现了她的缺点,远胜过她的美貌,根本不是过日子的人。于是在那个男生的眼里有了这么一个定义:人生海海,山山而川,不过尔尔。</p><p class="ql-block">我姨又在有月的夜晚灰溜溜地回到了村里。</p> <p class="ql-block">我姨父就这样,不费吹灰之力就捡了一个漂亮的媳妇。他对家的渴望太久了,这么多年没有父母的疼爱,没有亲人的关怀,那份用世之情是急切的。但是人生的残酷就在于你有时越是急于得到某种东西,就越是得不到。</p><p class="ql-block">我姨的眼里根本没有看上这个伛偻背脊的退伍军人。她依旧在外面玩玩闹闹,说说笑笑,该吃饭的时候,回家吃饭,该睡觉的时候回家睡觉。</p><p class="ql-block">柴米油盐酱醋茶,里里外外两手抓。我姨父用他鸡爪一样的大手抓到这里,挠到那里,日子才勉强过得去。</p><p class="ql-block">而后女儿出生,两个儿子出生。这个家慢慢有了笑声, 家长里短的日子,在我姨父的大手掌的抓挠之下,变得琐碎而又安稳。</p><p class="ql-block">但这样的日子并没有很长久,当孩子慢慢的长大,邻居们都惊叹于血脉的密码根深蒂固的存在于潜意识当中,在三个孩身上不停地呈现和释放。女儿跟母亲年轻时一样:妩媚而风流。儿子们好吃懒做。一个进去了然后出来了。另一个在里边和外面进进出出。</p><p class="ql-block">我姨父心如止水,面无表情 。这些年他看惯了别人的眉高眼低,对猝然临之的事情也依然能够波澜不惊。他操着两个鸡爪一样的大手掌,忙忙碌碌的努力生活。</p><p class="ql-block">但这样的日子难免还会鸡飞狗跳,母亲充当和事佬,她总是说着那千古不变的金句:你们应该以你们的父亲为榜样。呵呵!</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日子匆匆向前!</p><p class="ql-block">农场的落后是机制的问题。集体劳作的人总是出工不出力。后来农场进行了一些改革,把全场分成了几个大组。我姨父,因为德高望重,被推荐为大组长。他领着100多口人白天黑夜在田里劳作。他的技术又好,那联合收割机以及其他的一些大型机器在他的手里都被玩得很顺。</p><p class="ql-block">再后来,农场推行联产承包责任制,每家每户都分到了上百亩的土地,他会使用机器,所以又承包农机的使用权。每年午收两季,边抢收边种地。他那鸡爪子一样的大手总是被沾满红衣的种子浸染得通红通红。</p><p class="ql-block">日子有奔头了,生活才有希望。</p> <p class="ql-block">后来我也离开故乡。二十多年,步履匆匆。每每还乡,总觉得时光在这里欢聚又无序地穿行。</p><p class="ql-block">“你工资多少?买了房?买了车了吗?”我姨的外号叫“咣咣”。意思是敲锣打鼓的声音。先打探消息然后四处传播。我总是躲着她的到来。一见面就问你谋生方式的人,本质上是在计算对你的尊重程度。所以每次回乡我都躲在父亲的小楼上,把自己设置为消息免打扰。</p><p class="ql-block">但我愿意看见我姨父。他不像村里的其他的人,每次见面他总是小心翼翼的问“吃了吗?那边的生活过得习惯吗? 听你爸说你的工作挺忙的?”他一边和我聊天,一边要用鸡爪一样的手掌,在井边洗着全家老小的衣服,老婆儿子儿媳孙女的………</p><p class="ql-block">2021年大雪的夜,我要去路边等车,又是箱子,又是行李,我正愁的没有办法呢,我姨父从外面回来,看见了,冒着雪把我送到了路边………</p><p class="ql-block">而这一面就是永别。</p> <p class="ql-block">后面的事情是听我姐给我叙述的。</p><p class="ql-block">2022年的夏天,我姨父生病了,往返各大医院,医生给的结论就是渐动症,他的双手渐渐失去了知觉,很快蔓延到胳膊。刷牙洗脸穿衣吃饭,全靠别人来服侍。</p><p class="ql-block">“他这一辈子太能忙了。”</p><p class="ql-block">“他这一辈子太苦了,连老天都看不过去。”</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他终于闲下来了。</p><p class="ql-block">用尽了,耗尽了。耗的血泪斑斑,千疮百孔。躺在床上的他明白着呢,厌倦亦或是不舍,都注定日子必须更迭。</p><p class="ql-block">2022年的年末,你阳了,我阳了。我们各自躲在家里一边承受带薪生病的痛苦,一边欣赏朋友圈里的无数段子。生活以痛吻我,我却报之以梗。</p><p class="ql-block">可我的姨父,却走到了人生的最后一页。世故人情,惋惜和关怀他都听不到了。</p><p class="ql-block">人生海海,山山而川,不过尔尔。</p><p class="ql-block">爱是命运赋予的一份美好的责任和期待,但爱的前提呢?</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