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心的诗引导我走进了《楚辞》的殿堂

晓雪

几年前，那个写《年少不懂李鸿章，如今方知真中堂》的诗人、作家明明，又写了一篇《那个写从前慢的木心 ，究竟是个什么人？》的好文，从文中知道了木心，并读了木心的诗。最喜欢木心的诗是《从前慢》和《芹香子》。

《芹香子》：

“你是夜不下来的黄昏

你是明不起来的清晨

你的语调像深山流泉

你的抚摸如暮春微云”

温柔的暴徒，只对我言听计从

若没目成之日预见有今夕的洪福

那是会惊骇却步莫知所从

当年的爱，大风萧萧地草莽之爱

杳无人迹的荒拢破冢间

每度的合都是仓猝的野合

你是从诗三百篇中褰裳涉水而来

髧批两髦，一身远古的芹香

越陌度阡到我身边躺下

到我身边躺下已是楚辞苍茫了。

我被深深的震撼，也感到了陶醉。但是当时的我，对楚辞没有足够的积累，就是不明白，该诗怎么能与楚辞相联系？它的诗眼和连接点在哪里？我迷茫了。

当然，有人说木心的诗有很多是要用一生去理解的。而此处的我又算那颗葱啊。

但是我不甘心，既然于楚辞有关，那我就从《楚辞》开始吧。

在我的书架中，我像挖宝一样挖出了一本泛着旧黄色，边角皱烂，装祯简陋的一本小册子《楚辞选》。1962年中华书局出版，商务印书馆上海印刷厂第一次印刷，路侃如、高亨、黄孝纾选注（并且是繁体竖版）。

因为年代久远，说它是宝一点不为过。而可怜的书竟然在我家闲置了36年，可恶的我真正是暴殄天物的罪人啊！

从那以后，我便逐渐进入了《楚辞》的殿堂……

沉淀几年后，再回过头读木心的《芹香子》 ，我才找到了楚辞的感觉。

诗中那句“若没目成之日预见有今夕的洪福”，目成，就来自屈原的《九歌、少司令》篇中“满堂兮美人，忽独与余兮目成”

意思就是：满堂都是美人，当我们四目相对时，就知道了这个人就是我想要的人。

这句话在后来的民国时期，被女权运动的首倡者之一；中国女子教育的先驱；中国第一位动物保护主义者；中国新闻史上第一位女编辑；中国第一位女撰稿人，并开始近代教育史上女子执掌校政的奇女子——吕碧城 总结成“不遇天人不目成”，出现在她的一首（浣溪沙）词中，“不遇天人不目成，藐姑相对便移情”，将此作为自己择偶标准：没有遇到惊为天人的那人，我是不会将自己的眼光投注给他。

教授、诗人叶嘉莹也很赞成这种看法，她认为如果不动情，不动心而谈恋爱，就是浪费对方的时间，是不对的形为。

再下来从“当年的爱——躺下已是楚辞苍茫了”，我查过别人的解释和注解，我和他们有不同的看法。

我认为这引出了楚辞的另一位代表人物宋玉，他是《高唐赋》《九辩》《招魂》的作者，传说他是屈原的学生。木心这一段诗的阐述就来自宋玉的《高唐赋》。以下是《高唐赋》序：

昔者楚襄王与宋玉游于云梦之台，望高唐之观，其上独有云气崪兮直上，忽兮改容，须臾之间，变化无穷。王问玉曰：“此何气也？”玉对曰：“所谓朝云者也”。王曰：“何为朝云?” 玉曰：“昔者先王尝游高唐，怠而昼寝，梦见一妇人曰：’妾，巫山之女也，为高唐之客。闻君游高唐，愿荐枕席。’ 王因幸之。 去而辞曰：’妾在巫山之阳，高山之岨，旦为朝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阳台之下。’ 旦朝视之，如言。故为立庙，号曰’ 朝云’ 。”

听说现在去山峡旅游，果然有一处叫作高唐观也叫楚阳台的景点 ，就在巫山县的西边。

这个事情还有发展 ：楚襄王对楚国先王与神女的艳遇很是羡慕，心中也期望着同样的艳遇能发生在自己身上。

果不其然当天夜里竟然在睡梦中遇见了朝云。醒来后非常激动，见到宋玉后就对他将梦中情景描述了一番，并让宋玉也为他写一篇赋。

宋玉遵旨也写了一篇赋：

楚襄王与宋玉游于云梦之浦，使玉赋高唐之事。其夜王寝 ，果梦与神女遇，其状甚丽，王异之。明日，以白玉。玉曰：“其梦若何？”。王曰：“夕之后，精神恍惚，若有所喜，纷纷扰扰 未知何意。目色仿佛，乍若有记： 见一妇人 状甚奇异。寐而梦之，寐不自识；罔兮不乐，怅然失态。于是抚心定气，复见所梦。”王曰：“状何如也？” 玉曰：茂矣美矣，诸好备矣。甚矣丽矣，难测究矣。上古既无，世所未见，瑰姿玮态，不可胜赞。其所来也，耀乎若白日初出照屋梁；其少进也？皎若明月舒其光。须臾之间，美貌横生：晔兮如华，温乎如莹。五色并驰，不可殚形。祥而视之，夺人目精。其甚饰也 ，则罗纨绮绩盛文章，妙服妙采照四方。振绣衣，披裳，不短，纤不长，步裔裔兮曜殿堂，宛若游龙乘云翔。披服，脫薄装，沐兰泽，含若芳。性合适，宜侍旁。顺序卑，调心肠。” 王曰：“若此盛矣，试为寡人赋之。” 玉曰：“唯唯。”



后来，到了三国时期，曹植作了《洛神赋》，曹植在开篇写到：

“黄初三年，余朝京师，还济洛川，古人有言， 斯水之神，名曰宓妃，感宋玉对楚王神女之事，遂作斯赋”。

全文词澡华丽，“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贸春松”。被后世赞誉。

宓妃是伏羲的小女儿，玩耍时淹死在洛水，死后被封为洛水之神。

曹植想到宋玉为楚王遇到神女的故事写成了《高唐赋》，遂也模仿宋玉写成了遇见洛水神女宓妃的辞赋。

木心一生虽没有婚娶，也无考证有无情史，但不排除他这个大才子不会效仿“八斗才”的曹植？也来一番对女子的连想……

今年过年时期，电影剧《大秦赋》热播，写的老陕祖先的事情，不得不追。当看到秦国将士攻取楚国都城邺城时，由于准备不够，大败而归 。

秦军将士死亡无数，秦国筑坛为牺牲的将士招魂。眼看吉时快到，秦始皇迟迟无颜登坛，无奈之时华阳太后自荐登坛，为死难的子弟招魂。邬君梅扮演的华阳太后一袭黑衣，高声唱到：魂兮归来，士君之恒干 ，何为四方些，舍君之乐出，而离彼不祥些……。

此时，秦始皇在屋里憋不住了，冲出来登上祭坛为秦军将士招魂。是喽，再不出来秦军的冤魂就被华阳太后招到楚国去了。华阳太后本是楚国公主，她唱的招魂曲正是楚人宋玉之作《招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