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桃源县剪家溪初级小学的回忆

伍炳炎

公元1957年8月下旬，奶奶要我“发蒙”，去读书。政府规定：七岁才能“发蒙”。

此年我七岁。于是，在本家姑姑芝仙、竹仙的带领下，8月底在剪家溪初级小学报名，9月1日上学了。

这所学校，解放前是伍氏宗祠及其所办的“庐山书院”。五代十国中有个南唐，南唐状元伍乔，号庐山，安徽庐江人。南唐保大十三年（公元955年）伍乔考中状元。剪市的伍氏先贤，将自己所办的伍氏子弟学校取名“庐山书院”，寄寓光前裕后、光宗耀祖之意。

这也是剪市各姓氏办学的潜规则。如沙萝溪郭氏，其子弟学校取名“伯达小学”，是因为沙萝郭氏始迁祖郭伯达，于明洪武二年（公元1369年）由江西迁常德，殁后葬桃源二里岗（现桃纺位置），其后裔办学校，以始迁祖名号给学校命名。八公桥向氏办学校，取名“竹林小学”，是因为魏晋“竹林七贤“中有个向秀，他是向氏的骄傲，故以“竹林”命名。

解放后，庐山书院收归国有，取名“桃源县剪家溪初级小学”。学校没有围墙，用竹篱笆围了一圏，算是界址。伍氏宗祠高大，内空面积不小，作了学校的大礼堂（此礼堂后来成为剪市区公所办公楼，后又为盐仓库）。

当时，这所学校只有四个班：一、二、三、四年级各一个班。

我所在的一年级班主任是李士心（李志）老师，兼教语文。他是河对岸双湖的人。身材高大，和霭可亲。

那时，同学们的年龄间隔大，七岁八岁，十岁十一岁的都有。

现在还依稀记得的同学：

刘立群 熊锦云 管庆久

刘伯祥 刘桃仙 刘荷枝

伍立刚 李忠元 向杏荣

罗延寿 潘菊清 杨芝仙

杨平和 刘世华 伍再成

姚耀元 文新全 伍光荣

伍正前 伍正琼 伍锦元

伍怡元 伍祖荣 李树章

聂安国 罗建初 伍运秋

王美球 伍雪枝 李梅清

曾立芬 廖玉珍 刘连生

伍美成 李富生 李明清

宋 清 朱桂林 江衡山

杨中一 凃一清 廖心平

赵迪平 伍春太 伍耀荣

罗金名 伍树堂 伍国成 等等

廖玉珍是班上最漂亮的，可惜天不假年，豆蔻早夭。

有的同学，读了一期或二期，就辍学了。时过境迁，现在委实记不清了。

我和刘连生坐一排，我算术成绩差，主要是乘法胡凃，经常抄他的作业。我以为加法和乘法是一样的，还和他争论：你看，2加2等于4，2乘2等于4，加法和乘法，不是一样的吗？所以，我的算术作业本上，3乘4等于7，老师给划个红叉。

每天放学前，李老师都把当天的生字写在黑板上，让每个同学都唸一遍，唸不出就留下来，大人们称之为“留学”，唸对了就可以立刻回家。有一次，轮到聂安国读生字“南”，他忘记了读音，就把“南”字上面的拼音字母拼读出声了。老师听到，随即擦掉拼音字母，这下把我们害苦了！以往都是暗暗唸拼音认生字，现在拼音都没了，生字又多，根本记不住，弄得后面的人全部留学。

音乐课：学的第一首歌是：“两只老虎。”歌词是：

“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一只没有耳朵，一只没有尾巴，真奇怪，真奇怪。”

（这首儿歌传唱了几代人、几十年，现在我孙子还在唱）。

后来，老师教三四年级的同学也用这个曲调，唱另外一首歌，我听起来，好像是“抗一音发，抗一音发……”很羡慕大哥大姐们会唱这首歌。

二十多年后，我才弄明白这首歌词：

“抗议英法，抗议英法，反侵略，反侵略。支持埃及斗争，支持埃及斗争，要和平，要和平。”

原因是：1957年，埃及青年军官纳赛尔发动军事政变，夺取政权，成了埃及总统，收回英法出资修建的苏伊士运河为国有，英法出兵干涉。埃及是阿拉伯国家中第一个与新中国建交的国家，所以我国大力声援埃及，才有了这首儿歌。

（1970年，埃及总统纳赛尔在国庆阅兵台上遭到枪杀，我国派出了以郭沫若为特使的代表团，前往埃及首都开罗参加悼念。）

手工劳动课：印象最深的就是刘伯祥扎的纸飞机。同样一张白纸，我们扎的纸飞机，飞个二三米就掉下来，而刘伯祥扎的，在河边顺着风飞了近百米，太神奇了！

尽管是小学生，劳动还是要搞的。当时最大的劳动，就是挑砖挑瓦。

董家桥北边的庙宇“观音庵”、“紫竹林“拆了，远一点的“慈光寺”也拆了，我们参与把那些砖瓦，跌跌撞撞挑到书房岗（就是现在剪市中学处），说是修建“剪市完小”（1958年，完小如期落成）。

开学没几个月，学校召开大会，负责人杨老师宣布：李士心是右派，开除回家。

于是，李老师收拾行李，要走了，同学们依依不舍。大家帮着拿东西，我拿着洗脸架，走到河边，李老师租了一个小船，东西装在船上，大家眼望着小船缓慢离去……

课余活动：操场空旷，没有任何体育设施。全校就一个篮球，休息时，同学们聚集在操场上，看篮球在高年级同学手中传来传去，没我们的份。最活跃的是雷宏元、伍桃轩、伍竹轩、伍仲伯、陶国中、张顺清等等。他们说是“打革命”，就是不让小同学拿到球。

有一次，沅江河里漂来很多通红的橘子，同学们想捡来吃。老师马上制止，说：“这个橘子不能吃！有可能是敌人搞的阴谋诡计，里面可能有毒，有细菌。“大家只得作罢。

中午休息时，男同学跑到河边，捡子弹头。当年打仗时，这东西河边留下不少。同学们捡到后，用铁丝弯一圏将子弹头固定，用它来敲“克玛子”。这东西，男生都爱玩。就是一张较厚的纸上，排着很多小突起，用石头或铁器一敲，能发出“啪”地一声响，里面肯定有火药。此外，有时中午也在河边钓鱼，用一根细竹竿，捆一根线，拴个鱼钩，捉只蜻蜓（或者蛆虫）挂在鱼钩上，甩到河里，很快就能钓上一条马龙皮，比游叼子（小白条）大，一条约一两到二两重，那时鱼真多！

到剪家溪街上蹓跶，也是很惬意的事。若逢赶集，更是热闹。卖糖胡芦的，卖打白糖的，看西洋镜的，都能吸引我们。买打白糖，需要老板用锤子凿子敲打，方能弄下一块。那西洋镜，也叫万花筒，就是一个支架上放了一个镜筒，花五分钱能看三十秒钟左右，大概十几个镜头：基本上都是楼房、风景片，但是很美！

街上有唯一的一家面馆，人称“食馆业”，上街如果能碰上叔叔、舅舅之类，带我去吃一碗馄饨，那就太高兴了！馄饨一角六分一碗，面条一角四分一碗，光头面一角。

每到傍晚，白帆点点，许多大船、木排顺江而下，在剪家溪停泊，高高的桅杆矗立江面，滾排甚至排到了江心，场面十分壮观。船工、排工纷纷上岸补充生活用品。剪家溪也因此生意兴隆，充满活力。

那时，家庭作业不多，老师偶尔布置一点。无非是抄写拼音、生字等。煤油灯下，花十分钟，作业即可完成。

文娱活动：基本没有。我记得剪市第一次放电影，是无声电影，没有声音，内容也不记得了，因为人多，我还是骑在父亲脖子上看的，叫骑“颈马”。

政府办过一次物资交流会，规模空前。在剪家溪河边搭了戏台，先是划彩龙船，玩蚌壳，叫“打闹台”，金鼓齐鸣，十分热闹！目的是把附近的群众吸引过来。然后是折子戏《陈姑姐赶潘》、《武松打店》之类。再就是正本戏《辕门斩子》，《大破天门阵》等等。

1956年，我们这里成立了初级农业合作社，1957年转成高级农业合作社，农民称之为“合作化”。1958年，则变成了剪市人民公社。

1958年8月，开始修建九龙水库。剪市人民公社书记吴愈俊（陬市前河人）、社长罗林章（喜雨村人）带领上万民工开展大会战。工地上红旗招展，人声鼎沸，打硪的号子声和广播声此起彼伏，一派热火朝天的景像。大坝两旁竖着巨大的标语牌：

叫高山低头，叫河水让路！

还有一幅巨大的宣传画：一个农民满面笑容，手里牵着九条龙。这是二中卢起舞老师画的。

从九龙水库到剪家溪的公路也修好了。路上铺了鹅卵石，路边还竖起了松木电杆，电灯泡也安上了。可惜的是：灯泡刚安好，就被上学的学生们打碎了。他们从公路上就地取材，捡起鹅卵石击打灯泡，说是“练正手”，灯泡全部打没了。

那时的口号是：

共产主义是天堂，

人民公社是天梯。

楼上楼下，电灯电话。

1958年9月，剪家溪初级小学完成了她的历史使命，学生全部迁往新落成的“剪市完小”。

2023年6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