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生活札记

钢(请勿送花)

　　物质生活的改善，让我时常在脑海中浮现出几十年前下乡时，偶遇到的一个让我至今仍觉得匪夷所思的“赌吃”场景。

　　那是七二年夏收前的一个雨天，与我邻村插队的同学因当天队里将分到猪肉，所以我如期应约去他那里做客。

　　那时，插队的生活单调乏味，又正逢长身体的时期，繁重的体力劳动，让我们每天能想到的事情都与吃有关。

　　起行时，我带了些家里刚从邮局寄来的地瓜粉以及花生果、虾米，想到探访的同学处，中午做一餐家乡的美食“地瓜粉团”搭伙。

　　煮地瓜粉团，操作还些许复杂。母亲教过，煮这美食，需先把地瓜粉用酒瓶滾动磨细，再加上配料如花生果、虾米等。为色香味俱全，还需添加一些葱姜蒜末和盐搅拌均匀。经过这一系列准备工作，然后才把炉灶烧开了的热水，浇上早先准备好的食材上，而且得一手举瓢浇水一手用筷子使劲搅拌地瓜粉让其成团。最后再用汤匙取一勺一勺的地瓜粉团，下到锅里滾开的热水中。当锅里的地瓜粉团一个个浮到锅面的时候就可以打捞食用。

那个中午，同学还烧了米饭，又把分到的一斤猪肉稍熬出些油后，把猪肉渣全都下到地瓜粉团里，那个好吃，真教人拍案叫绝。

　　饭后，同学打听到同村插队的两位高龄鳏夫老乡在不远处的房子里，正打一场“赌吃”饭局。感到新鲜，我和同学一并过去观摩。

据说此前这两位老乡时常打赌“吃喝”。这不，今天他们各自有了一斤猪肉，彼此都虎视眈眈，期盼能把对方的美味变成为自己的佳肴。

　　擂主M和挑战者B当年已是四十挨边的年纪。他们是以闲散人员的身份被动员下乡。这两人都长得人高马大，力大如牛，是干活的好手。挑战者B，早年在内蒙古生活过一段时间，听说他一次和人打赌食用过半只羊。在故乡的日子里，他们都靠出卖体力，无奈地接受着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态势。

今天擂主M用3斤大米，一斤猪肉、一碗干萝卜丝为食材欲煮成咸干饭，水量多寡由挑战者B随意。打擂时长为一小时，以现有的双耳圆形闹钟为准。挑战者若挑战失败，必须以擂主供给食材的两倍奉还。

　　挑战者B神色自若地坐在饭桌上，静等着美味佳肴上桌的那一刻。

柴火灶烧成的咸米饭香味一个劲从锅边的缝隙渗出，让人欲罢不能。擂主打开了锅盖，记时开始！只见锅里上面浮着一层白花花的猪肉就着暗黄色的萝卜丝，再往下则是晶莹剔透的米饭坐镇全局。食材溢出的香味，是那样的引人垂涎三尺。

　　此时 B先生坐享其成，只见他从锅里舀起萝卜丝和米饭，咽着口水，把白花花的猪肉推向锅的另一边。这种颇具战略战术的吃法，让我瞬间佩服得刮目相看。惊叹B不愧是久经沙场的吃货！

　　B先生一碗接一碗把米饭和就着的萝卜丝干掉。好不容易等到了总攻时刻，只见先前倒向一边的白花花猪肉，此时盛在B先生的碗里显得是那样的孤立无援，它们在B先生的嘴舌作用下，三下五去二，象被直接倒进肚子里那样快就下到了B先生的肚子里。当“战事”告罄，望着一旁B先生的满嘴油花，擂主M先生的脸上是一阵青来又一阵白。

如果“PK”就此撤台本也无可厚非，因为年轻人挑战3斤米饭，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如果少了那斤肉、那碗萝卜丝干，也许很多人都会是挑战的赢家。我和队友就曾经三个人干过五斤米饭。

　　看着难得分到的一斤猪肉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落入“虎口”，更有那让人心疼的三斤大米，擂方M的那个不服啊，让旁人一眼看穿。于是擂方又提出一个挑战方案，让挑战者B把自己挂在墙上那一斤猪肉的瘦肉部分切下裹地瓜粉加两碗水烧汤，B如果吃得下，等下次队里分配猪肉时，M奉还一斤。挑战失败，B则连同上轮定下的物数双倍奉还擂主。

很快双方达成意向。从挑战者享用后那种余犹未尽的神色，你一眼明了，这回擂主M可又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看瓜粉咖更是为擂主心疼，觉得这回又是“哀梨蒸食——可惜了好东西。”

　　挑战至此，擂方象拉了架的瓜秧蔫下来了。但很快擂方又象砍倒的樟树不甘（干）心，又提出了向隔壁村民赊购十个鸭蛋用来煎煮烧汤。挑战成功B今天无条件饱腹一餐。反之，B则得赔大米、身上持有的布票和转让工分若干。这一回M、B两人真是一个计不旋踵，愿意一条道走到黑；一个是企踵而待，认为此番挑战举足可得。

这是我亲眼目睹的故事。俗话说知彼知己才能万无一失。B之所以敢于挑战，且屡战屡胜，在我们吃瓜群众担忧其是否会因挑战吃炸肚子的同时，也不得不佩服B“肚量”的过人之处。

几十年过去了，当人们现在在为身体出现“三高”而焦虑的时候，当手拿着“他汀”药片，在纠结吃与不吃的时候，您说，当年的M和B俩先生如果处在当今时代，他们还会再有打赌吃的心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