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抗美援朝志愿军机枪手的传奇(记叙文)

孤狼

<p class="ql-block">  随着四大战役的结束,国民党在大陆的统治彻底土崩瓦解,大部分纷纷逃往台湾。白崇禧的部队在前线失败后退据大西南,一小部分留在了湘西,这些留下来的国民党残部有一部分是当地人,他们联络当地的民间土匪武装,强迫当地的年轻人加入他们的土匪组织,要人们有钱出钱,有人出人,有枪出枪,组织反共联军,继续与人民为敌。很多年轻人都出于无奈而被迫加入了他们的地方队伍,这队伍在当地称为保安团,也就是人们所说的土匪。其实地方上应该有两股势力,一股是来至于民间组织,比如姚大榜之类的,他们是真正的土生土长的土匪,一股就是由国民党残部组织的保安团。这两股势力相互勾结,相互利用,四处危害乡里。然而有队伍那就要吃饭,要穿衣,要住,这些从哪里来?主子都已经败退到台湾了,没有人给予他们支撑,那就只好带着队伍到处抢了,这样可就苦了地方上的老百姓,牛羊放到坡上不敢牵回家,粮食被子藏在山里也不敢拿回来。晚上睡觉也不敢在家里睡,在山里隐秘的地方搭一座简易的草棚,老人咳嗽要把被子捂在嘴上才敢咳出来,那些带嫩崽子的媳妇们就更加苦了,因为嫩崽子不懂事,怕他们晚上哭闹招来土匪以免连累一大家子人,就另外到一个地方搭一个草棚,离家人远远的。老百姓真是朝不保夕,生活在凄风苦雨水之中。</p> <p class="ql-block">  在新晃洞坪乡大坪村有一个叫关贤金的人,曾经是国民党白崇禧部队的一个连长,大部队离开了新晃,他就留了下来,担任保安团支队长,组织地方武装,作最后的垂死挣扎。村子里大部分青年人都被他们或强迫或诱逼加入了他们的反动保安团。那时正是一九五零年,离关贤金家不远的寨溪口一个叫杨世德的年轻人也被迫加入了他们的保安团。杨世德从小家里就很贫穷,也没有读过什么书,一直在家看牛,种地,长大结婚生子后就做一点木材生意养家糊口,加入关贤金保安团他已经二十二岁了,随后关贤金及其匪部在中寨被解放军围剿打散后,杨世德也回到了老家大坪村,并同那些打散回家的部分被迫入匪的年轻人向当时驻大坪村的解放军工作队自首,杨世德从加入保安团到回家自首刚好一个月。随后杨世德与那些自首的年轻人到新晃学习班学习,于一九五一年二月参加了四十七军开赴朝鲜战场。</p><p class="ql-block"> 要说我们湘西土匪到朝鲜战场那还真的是有一股“匪气”。他们在党和政府的教育下,思想有了很大的进步,改过自新,重新做人,在朝鲜战场上人人都不怕死,打仗灵活。湘西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个子娇小,在战场上运动灵活,脑子聪明。还有一股子不怕死的猛劲。</p> <p class="ql-block">  杨世德就属于这类人。在朝鲜,他被分到0957部队任战士,他大大小小参加过几十次战斗。其中最著名的有朝鲜粉碎敌人秋季攻势战斗,朝鲜鱼稳山战斗,朝鲜马良山战斗。经历过无数次血与火的洗礼,生与死的考验。</p> <p class="ql-block">  在鱼稳山战斗中,他是一个机枪手,枪法好。他们一个排坚守着一个山头,战斗从早上开始直到天黑,打退了敌人几十次冲锋,他们这个排就象是一块钢钉一样,死死地钉在阵地上,寸土不丢。到了天黑,敌人回去了,战斗暂时告一段落,排长在打扫战场清点人数的时候,他们这个排只剩下十几个人了,阵地上到处都是志愿军牺牲的遗体,阵地下方敌人也讨不到多少好处,横七竖八的倒着数十具敌人的尸体,敌方连尸体都不敢来收。到了第二天,天刚放亮敌人就又发动了攻击,坚守在其它山头的部队也是打得一片火热。杨世德一连几个扫射击毙了五六个敌人,这时,他身边负责装子弹的副射手被一颗流弹把脑壳给打穿了,哼都没哼一声就倒在杨世德身边,弹夹里的机枪子弹也打光了,他来不及装子弹了,就顺手抓起两颗手榴弹拉燃引线左右开弓,那手榴弹就在敌人群里爆炸开来,紧接着他拿起一支冲锋枪朝着敌人哗啦地扫了一梭子,阵地下方的敌人稍微停顿了一下,杨世德就乘这个机会很快地把机枪子弹装好又哒哒哒哒地扫射开来。敌人的又一个冲锋被打退了,可是阵地上的形式越来越严峻了,整个阵地上就只剩下三个人了,一个副排长,杨世德,还有一个战士,到了中午时分,敌人又一次发起了冲锋,三个人就在阵地上摸爬滚打,哪里敌人多离阵地很近就往哪里打,相互支援,猛然副排长守的那个方向迎面冲上来四五个哇啦哇啦叫喊的美国兵,副排长见势不妙,操起一根爆破筒啪啦一声拉响引线就轰隆一声和敌人同归于尽了。这下子阵地上就只剩下杨世德和那个战士了。敌人也变得比以前狡猾了,他们三个一组,四个一伙地分散开来,继续往我阵地攻进,那个战士有些心慌了,边打边喊:</p><p class="ql-block"> “老杨老杨,怎么办啊?敌人快打上来了,我们怕是守不住了,撤了吧。”</p><p class="ql-block"> “莫怕,退不得,退回去你就是狗熊,还得挨枪毙。莫给你爹妈丢脸。听我的命令,离得近的就甩手榴弹炸,离得远的就用枪打。眼睛要观花,身子要灵活,不能老是呆在同一个地方。”杨世德命令着那个战士。</p><p class="ql-block"> 于是两个人一个坚守在阵地的一端,相互配合着打,甩几颗手榴弹又打一阵枪。杨世德在阵地上身子灵活得就象是一只山猴子,从东到西,钻来跳去,手榴弹一颗接一颗地往敌人群里甩,冲锋枪,步枪,机枪,扫了一梭子又一梭子,硬是牢牢地把阵地给守住了。就在敌人再一次发动进攻的时候,支援部队赶来了,敌人终于被打败了。</p> <p class="ql-block">  撤下阵地后,由于杨世德在战斗中机制灵活,沉着勇敢,发挥了一不怕苦二不怕死誓与阵地共存亡的革命精神而得到部队首长的表扬,当场荣立了三等功一次,当了班长,并且还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成了一名光荣的共产党党员。随后他又参加了著名的马良山战斗,在马良山战斗中他又荣立了一次三等功。他终于以一个湘西土匪成了一个抗美援朝英雄。</p> <p class="ql-block">  一九五三年,志愿军奉命撤回祖国,一九五四年,四十七军一部驻扎在湖南耒阳。杨世德因为在部队学习期间学习成绩优秀,又被队前嘉奖一次。还准备把他送往军事学校学习并提干,杨世德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还买了一块亮晃晃的手表戴在手腕上,走起路来脚步生风,说话做事干净利落。他的前途可真的是一片光明啊。一九五五年八月的一天,杨世德他们那个排有一个东北籍战士的未婚妻来部队看望未婚夫,那战士的未婚妻长得有几分姿色,个子苗条,人也很白静,杨世德一见可就动了心思,因为他本人是结过婚的过来人,出来已经好几年了,有点想老婆了。到了晚上,那战士被派执行任务去了,他未婚妻就被安排在一家民房里睡觉。那个时候还没有电灯,晚上点的是煤油灯,到了熄灯后,杨世德就起来悄悄地来到那战士未婚妻睡觉的房门口,见屋里的灯熄灭了,他轻轻地推了推房门,那房门竟然没有上闩,他心里明白,里面那个美人儿是在等她的未婚夫,他心里一阵高兴,轻轻地推开房门钻了进去,一摸摸到床上那热乎乎的女人身上,刚开始那女人还以为是她的未婚夫回来了,就任由杨世德摸她,就在两个人抱在一起正要做那好事的时候,那女人突然在杨世德的手腕上摸到了他的那块手表,心里就起凝了,奇怪啦,我未婚夫可是从来没有戴手表的呀,这个人声不做气不出的,手腕上还戴着一块手表,这到底是谁呀?喊了几声未婚夫的名字也不见答应,吓了一大跳,不由大声叫喊起来:“来人啦——有坏人啦!救命啊——。”</p> <p class="ql-block">  她这一喊可不要紧,外面站岗的哨兵呯地放了一枪,一霎时,整个部队都被惊动了,连长打着手电筒火急火燎的进到房里看见了杨世德那一副狼狈的样子直气得汗毛都倒竖了起来,二话不说就把杨世德给关押起来。不久,杨世德因为强奸妇女罪(尽管强奸未遂)被判了半年徒刑,还被开除了党籍。刑满释放后杨世德终于又回到了久别的老家——新晃洞坪乡大坪村。真的是应了那句老话——“命中只有八合米,走遍天下也不满升。”他由一个土匪到抗美援朝的英雄,又由一个抗美援朝的英雄到一个强奸犯被判刑,最后又回到了平民百姓这个位置上来了。回家后他的脾气变得有些火爆,再加上他那曲折的经历,平常一般没有人敢随便惹他,他是一个说动手就要动手的人。</p> <p class="ql-block">  一九七七年的一个冬天,他们队上在小河边一丘田里挖洋芋,杨世德正在把装满洋芋的箩筐往扁担上挽绳子,他旁边有一个中年人不知道为什么和他吵起架来了,那中年人叫着杨世德的外号:“人家怕你‘杨德棒’我就偏偏不怕你,有本事你莫回来,你个强奸犯。”杨世德一听就冒火了,嘴里日妈操娘地骂着,把手里那扁担从箩筐上退了出来,把那扁担象操步枪一样的就往那中年人身上捅,那中年人也不甘示弱,就拿起一把锄头和杨世德对打,杨世德气红了双眼就象是和敌人拼刺刀一样又是撩又是刺,又劈又砍地一连几个攻击,那中年人终究不是杨世德的对手,边打边退没几下手里的锄头就被杨世德给打落在地上,狼狈的跑了。这时围上来几个劝架的男女,把杨世德给拉住了。杨世德冲那跑得远远的中年人骂道:“他妈的你莫跑咯,有本事你就和我对着来。他妈的。”杨世德是一个远近出了名的人,他是我(本文作者)一个堂兄弟的亲外公,按辈分我也得喊他外公,在我的印象里他其实是一个很和善的老人,看见我们总是笑眯眯的,喜欢逗我们这些小孩子。一九八五年的一天,我在我们村合作社买东西,杨世德也在合作社门口和几个人聊天,马路上有一个中年人手里提着一个画眉笼子,笼子里有一只画眉在扑棱着翅膀跳来跳去的,他拿在人面前吹嘘说他捉的这画眉是如何如何的好,打架是如何如何的狠。杨世德来到那中年人面前说:“你给我把它放了。”“凭什么?笼子里关的又不是你。”那中年人不服气。“我喊你放你就放!我把你也关在笼子里看你舒服不舒服。”“我偏不放又怎么的,关你什么屁事。”“今天这只鸟我要你放定了。”杨世德说着就要去抢那中年人的鸟笼子。那中年人也来了火,嘴里骂道:“老子操你娘杨德棒,我看你是在部队坐牢坐糊涂了吧,回到家里来耍威风,有本事你莫回来咯,去当官咯,我今天就偏偏不信这个邪乎。”于是两个人就扭打做一团,鸟笼子也摔在一边,杨世德揪住那中年人的衣襟脚下一绊就把他给按倒在地上,那中年被按在地上哎呀哎呀地喊:“我放我放,我放行了不?”杨世德把那中年人放开,那</p> <p class="ql-block">中年人从地上爬起来拍打了几下身上的尘土,哭丧着脸无可奈何地打开鸟笼门,那画眉从笼子里一下子就飞了出去,停留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上欢快的鸣叫着,好象是在感谢杨世德给了它自由。那中年人瞪了几眼杨世德狠狠地骂道:“你妈的你这个老疯子。”骂完就悻悻地走了。围在一边看热闹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p> <p class="ql-block">  转眼之间就到了一九八七年,杨世德已经是一个六十岁的老人了。这年冬天,他家屋对面有一户人家里的老人病了,请来一个看相的神婆在家里请神撵鬼,杨世德也去看热闹,法事做完后那神婆就要把一个用来做法事的鸡蛋丢掉,杨世德看见就觉得可惜了,说那神婆是在装神弄鬼来骗人,他要把那鸡蛋拿来吃。神婆告诉他说吃不得,杨世德偏不相信,拿来剥开鸡蛋壳就丢进嘴里胡乱嚼几口就吞了下去,谁曾想那鸡蛋被神婆做了手脚,在里面插得有一颗缝衣针,那鸡蛋里面的缝衣针给卡在杨世德的喉咙里吞也吞不下去,吐也吐不出来,卡得他眼泪鼻涕一起流。又是喝水又是喝醋的什么办法都用尽了那针硬是不得出来,这样过去了三天,水米未进,杨世德奄奄一息,眼看就要不行了。</p><p class="ql-block"> 就在第三天下午,他的一个老战友张家发,是大坪关家人,从部队转业到河南工作,几十年都没有回老家看看了,这天一回家就听到了关于杨世德的事情,他来到杨世德家只见杨世德嘴巴大张着,口水一个劲的往下流,话也说不得,一副怪模样。杨世德一见张家发,那眼泪就哗地一下就下来了,心里明白,就是说不出话来。张家发问明了情况就吩咐杨世德的家人把杨世德从床上扶了起来,来到大门口坐在一只矮凳子上,张家发一脸严肃地说道:“老战友,在朝鲜战场上枪林弹雨都过来了,难道还会被一颗小小的绣花针给难住啦?你听着,坚强起来,把你在朝鲜战场上那不怕死的精神拿出来!”张家发说着要杨世德喝下大半碗醋,然后从地上捡起一坨拇指大小的牛屎,说:“这是一坨屎,你给我把它吃下去。”说完就把那坨牛屎一把塞进了杨世德的嘴里,杨世德只觉得一阵恶心。张家发趁此在杨世德后背猛地一拍,一声大喊:“使劲咳!”只听“啊哈——哇啦——”一声,一大口带血的浓痰从杨世德的嘴里喷射出来,那颗卡在杨世德喉咙里三天三夜的缝衣针也终于出来了。杨世德浑身一阵轻松,紧紧地拉着张家发的手放声痛哭起来——“老战友啊……!”</p><p class="ql-block"> “没事了,没事了。”张家发也紧紧地拉着杨世德的手安慰着,心里不由感慨万千,想不到几十年后的老战友见面竟然是这样的情景。杨世德要和张家发大醉一回,张家发说等再过三天就一定来,现在因为他的喉咙还没有好完全,不能喝酒刺激伤口,两位老战友在一起只是随便吃了一顿家常便饭张家发就回家了,第三天一早杨世德在家里吩咐家里人杀了一只老母鸡,到合作社打来几斤酒,只等和老战友大醉一回。可是张家发他们单位拍来了一份电报说单位有急事催足张家发迅速赶回单位,张家发也来不及和杨世德告别就一早坐车走了。谁知道这一次见面竟然成了永别,一九九零年杨世德去世了,终年六十三岁。终于没有和他的老战友张家发大醉一回,成了一个永远的遗憾!</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