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老还小”的妈妈

夏意

俗语云“老还小”，对此，我在照顾妈妈的过程中有所体悟。妈妈今年92岁高龄，背稍稍有点驼，头发花白，牙齿悉数脱落，脸上零散分布着老年斑，嘴是匝着的，下唇外凸呈弯月形，高兴时会对着梳装镜扮“鬼脸”，说自己嘴巴匝起怪难看，由此可见爱美之心是人之永恒心理。妈妈的眼睛变小了，眼神没迷茫，看上去还明亮有神，偶尔也微微的笑，笑起来嘴唇内收，微微嘟着，有些许细纹伴衬，看上去很美。

妈妈患老年痴呆近十年，耳背，间歇性清醒，有时言行象“小孩”，就是人们常说“老还小”，妈妈的言行往往让我啼笑皆非，比如她明明躺在干燥整洁的床上却说床上有水，说她睡的地方全是花花草草。明明开着灯，她会大声吼着：“把灯开起，黑黢黢的看都看不到！”。当我将海椒姜蒜切成末拌匀制作凉拌菜佐料时，她硬说平常我给她吃的就是这些东西，还大声吼着：“这个吃不得，你整我”，说着就要把拌好的佐料倒掉，我耐住性子哄着佐料才没被倒成。我到医院给拿治咳嗽的药，分给她吃的时候，她看药的种类较多，就疑心大发，说这么多药吃了会不会中毒，等该服用老年痴呆的药时，我准备拿药让她服用，她横竖不干，还跟我说：“这样要不得，刚刚吃了那么多药，药性不和，要毒到人的！”，耐住性子哄着她才把药吞服了。我到厨房弄饭菜时，她就微笑着跟在我后面，问这问那，一会摸摸碗，一会揭开锅盖看，好象一切都新鲜稀奇，这一幕让我想起了小时候我们跟着爸妈在灶边窜来窜去的情境，那时爸妈看着我们蹦蹦跳跳围着他们转是多么开心啊！今天妈妈老了，象“小孩”般围绕着我在灶台边走来走去，我也高兴，也欣然，这是我对妈妈生养之恩的点滴回报。

妈妈说耳朵吼起象打雷一样轰隆隆的，常嘀咕着脑壳要爆炸，还说脑壳里面有人在学她说话，对此妈妈唠叨好多年了，我想那也够难受的，妈妈不容易啊！面对妈妈的烦躁和焦虑，我只能哄她说把药吃起，慢慢的会好起来的，这时她会高兴地点点头，笑嘻嘻的望着我。妈妈也偶有清醒的时候，有一天与她一起在客厅看中央一台新闻联播，她问看的是北京台还是中央台，我跟她说是中央台，她说节目好看，当电视屏幕上出现习近平总书记的画面时，她马上对我说“这是大官”，我顿时就笑了，并回答她说“对头”，此时她也开心的笑了。妈妈不时要自言语，她说：“年轻时苦，背起娃儿担水挑粪种庄稼，现在身上又这里不好那里不好，可怜哦！”，有时还气冲冲地说：“抚养娃儿有卵用！”，妈妈冒火说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子女没全部来到她身边全天候陪着她，这是老年人惧怕孤独的心里体现，由此我联想到我们只有一个子女的这一代人，要是哪一天也脑子不够用了该是怎样一种情境，或许就只有进养老院了。所以我们要好好保重身体，保持良好心态，过好当下，把长辈照顾好，把自己照顾好。

妈妈不时自言自语：“都是自己认不得字，要是认得到字的话哪阵就走了，不在你家了。”我就逗她说：“那现在就把你送他们那儿去要得不。她马上说：“不不不！”，同时表情恐惧不安，象个无助无奈的“小孩”，直到我跟她说是哄她的，她才平静下来，这情境真是又可爱又搞笑！妈妈补充说是外公外婆没让她读书识字使得她象傻子一样，她说虽然她的爸爸妈妈不在了但还是要埋怨他们重男轻女没让她读书，如此看来，被强加的意志在人的心里永远不会被说服。

妈妈的念叨也让我忆想起爸妈的苦和对我们无限的好和爱，那时我们兄弟姊妹都在上学，家里穷，我们小时候病痛又多，两个哥哥相继夭折，经济异常困难，常常吃了上顿没下顿，只能借粮度日，由于爸妈为人好，虽然借粗粮还细粮，但人托人还能借到粮食，不然我们恐怕都没活下来。由于家里缺少劳力，大小五个娃儿未成年，年长的在校读书，小妹未上学要人照看，爸妈又要出工挣工分，无奈妈妈只能背着小妹去干农活，日子过得真是苦，那苦的滋味已入心入骨地印刻在妈妈脑海里，即使在妈妈患了老年痴呆的状况下也还能记起那个年代的艰难苦楚。那本来就是一个艰难的年代，而我们又是那个年代的贫困户，生活的艰辛不言而喻，那几年我家很少吃米饭，更难尝到新鲜米饭的味道，因为新米要用来抵还往年借回的粮食，我们平常吃的都是借来的往年的米煮的粥和麦面玉米面熬成的糊糊，还有就是米汤伴着蒸红薯吃，家里有米的时候，爸妈偶尔也会给我们煮闷锅饭，让我们解解馋尝尝“干饭”的味道，并用锅铲轻轻铲净粘在锅上的锅巴，然后用手捏成团分给我们吃，名曰：“锅巴团”，我至今都能回味“锅巴团”的焦香味，在铲锅巴的时候爸爸总是小心翼翼的铲，生怕隔壁人家听到声响后说闲话：“这么穷，还吃干饭！”，真是“人穷志短”啊！日子就这样清苦的过着，为了生存，爸妈常常弄得焦头烂额，无计可施。爸曾因不小心打碎一个盛饭的瓦缸而嚎淘，曾经想着以怎样的方式去撞车自杀才能获高额赔偿来养活我们，来支撑这个家！要知道爸不是怯懦者，公公婆婆走得早，爸爸十一岁就经历了父母双亡的伤痛，还要照顾两个年幼的弟弟，那样艰辛悲苦的时候他都带着弟弟挺过来了呀！爸不可谓不坚强吧。可以想象我们小时候的岁月有多么艰难，为了我们长大成人爸妈真是煞费苦心，心力交瘁啊！难以想象的是，即便那样艰苦的岁月，爸妈宁愿自己忍饥挨饿顶着风言风语也没让我们辍学，我们兄妹五个一个初中毕业，三个高中毕业，一个大学毕业，为我们去创造安定的生活奠定了基础。

爸妈在望眼欲穿中苦干苦熬，盼啊盼啊终于盼到我们陆续长大成人了，子女都有了自己的家，有了稳定的生活，爸妈总算舒了口气，而二老仍没闲着，又帮着照看我们的子女，待我们的子女上学了，二老相对能舒口气了，但此时爸妈真的老了，我们心里盘算着能让二老过好一点。看着生活日渐好起来的我们，看着儿孙满堂的大家庭，爸妈脸上也挂着从未有过的喜悦，我们也多么希望爸妈都能长命过百岁啊！因为他俩太苦了，还没好好享受舒适一点的生活！但世事无常，老爸84岁那年患上食道癌，第二年就被饥饿夺走了生命，永远的离开了我们，爸本来就是受饥挨饿过来的，最后还要饿着离开这个世界，这已成为我挥之不去的心影，成为我心中永远的痛，每每想起，眼眸就不由自主的泛潮，是不是阎王勾错了生死簿，让苦命善良的爸爸走得那么痛苦无奈那么于心不甘！爸爸走后，妈妈时常唠叨着骂着爸爸，做子女我们的深知那不是真骂，那是对爸的念想与依惦，渐渐的妈妈洁癖越来越突出，一度认知混乱，意识模糊，无法自已进食，只能住院在医生指导下鼻饲，好在苍天有眼，在我们的精心照顾和医生的尽力救治下，妈妈认知有所改善，在经历多个保姆及我们精心照料后，居然能自己进食了，后来我们辞了保姆，自己承担起照顾妈妈妈责任，现在我也熬到退休了，有幸专职侍奉妈妈，这或许是佛主和上天给予我最大的恩赐吧！我会谨记爸爸“要把你妈管理好”的遗训，慢慢积累护理经验，悉心照顾“老还小，”的妈妈，树立信心侍奉老人家过百岁。俗话说“孝子床前一碗水，胜过坟前万堆灰。”，细心照料健在的父母才是最大的孝敬，如此人生才更具盼头，才不留遗憾。所以我会尽己之力让妈妈在有生之年过得尽可能好一些。我喜欢“老还小”的妈妈，我祈愿天下的爸爸妈妈都健康长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