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唤醒了我，又拓展了我

知秋

孩子就要中考了，最近不再出差，就算有天大的事，每天晚上九点半必须清空回家陪伴下晚自习的儿子。在陪孩子这段时间里，内心的涌动太多了，只要有点时间，我都会忙里偷闲整理一些我们过往的零星生活片段，想把一些东西往外捯饬，好腾出些许空间来安放新领悟。对，最近的我在心灵搬家中。

同时也多多少少觉得有些悲伤。这并非仅仅发生在我的孩子不在身边，所爱的人不在身边，当我孑然一身的时候。而是当我们朝夕相处时，也会感到这种微妙的柔情。所有的美好都在不断流逝，患得患失是个伪命题，惟有将它们留在心中，归档、收藏、变成回忆。如同六月的紫阳花，一旦开放，就需要在它落败前将其剪下，待早秋时才有希望再次绽放。遵循“本自具足”之道，训练自己去认出这种内在的富足与信任。一切丰盛来源于此，流动，流动，不囤积。

——题记

下过雨的清晨，空气总是清清亮亮的，所有的植物都绿得像翡翠，所有的花儿都开得像玛瑙。我喜欢在周末的早晨独自出去散步，看看滇池边野性生长的花草，感受一下夏日清晨的美妙，走累了，就坐在公园的木质条椅上小憩一会儿。

慢慢地，阳光就出来了，照在身上是微微的暖，不似午时那般的燥热。闭了眼，感受阳光红色的晕光，心里安静，没有多余的赘语，此时的我，头脑清静异常，耳边只有微风吹拂，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说，只是享受一个人独处的时光。

像梦一样。一切都是虚幻的，只有体验是真实的。在梦里痛的时候，醒来还会继续哭，即便知道那是梦，但痛的体验还会延续。头脑知道，身体并不能马上跟上。其实，这一切都是我们的心灵造境，一个事件发生，每个人在其中创造的境是不同的。深入这样的体验，去观看自己，看见自己的恐惧，看见自己的执着，自我消失了，自我又是万物。所谓活着，就是关于一切痛的体验的综合。

这些陪伴儿子中考的时光，日子得闲些许，眼底也温柔许多，脚步也轻盈了。一个人只有真正地融入大自然的怀抱，才会感知到自己的渺小。愈是在安静的时候，愈是感受到自己的卑微，这卑微是无形的，与物质基础无关。我总是在一切美好的事物面前有一点胆怯，不敢过分张扬自己拥有的一切，也不敢过分地表达自己的愉悦。我只是喜欢安静地享有，默默地感恩。对自然的敬畏，会让我反思生命的意义。对生命意义的理解，通常就是我的信仰。

讨论人生目的似乎是傻事，如其价值是，幸福度过一生，那么，何为价值？对社会的贡献值？这好像有点装。体面、有质量地过一辈子？又何为体面、质量？比较朴素的说法，基本没亏欠别人，也没亏欠自己，这似乎好一点？人生其实是，自己与亲人、好友、同事，更多相遇或擦肩而过的人经历的结果，能充实、饱满，尽量问心无愧，其实并不容易，能不断自省就好。

我们从来处来，到去处去，这一生还要在尘世里浸染风霜雨雪，每个人的后花园里都栽有荆棘和玫瑰。通常情况下，趁着头脑发热，我会不顾一切，也会维护自己不顾一切的天真和勇气，并且会努力延长整个过程。也许在别人看来很可能是傻气，但儿子对我说，你的勇气不是靠外力要求来支撑的，一定是你内在准备好了，生长出来的。如果不实适跟上，一旦“下头”，所有事情都会索然无味。但索然无味的人生，还是要由自己来承担，想来后者更不值当……

人的心念，人的愿力一定可以推动和改变命运。不能，我不接受宿命论，不接受合理化苦难。人就是这样，有时为了让自己内心舒服，是可以幻化出两套不同的说辞，自我说服，让自己心安。最终又自我拧绞，自我磋磨，自我撕裂。所以我不能完全信任这种自我合理化的感觉。灵魂追求的肯定不是舒服，而是自我清明。一个清明的自我，必将活在自我警惕的刺痛之中。也许真理就蕴含在悖论之中。在怀疑中不断相信，在困惑中怀着“总还是要做些什么”的心愿在摇摇摆摆中努力前行。

朋友说我脾气太好，在很多事情上总是退让，同样的，其实是我不认为那些事情值得去执着。有时候看到别人还在为了安全感去做很多设防，心里也很佩服，其实谁要和你抢啊，都是你自己的戏太多……为了把自己的身份认同丢掉，我花了很多年时间，这些年终于有一些松弛生长了出来。我也不确定，这是悲观主义还是另一种形式的乐观。

坐在阳台上喝茶，看着桌上儿子用剩下的，那小半盒五颜六色的夹子，这些玩意儿都是他特地从文具店买回来整理那些考过的试卷，以便翻阅复习。岁月山河，孩子在悄悄长大。风里雨里，披星戴月，慢慢褪去了青稚嫩衣，在人生舞台上洗涤每一句台词，跨越每一次沟坎。一个十五岁的孩子，眼瞅着手握初中阶段最后一卷长诗，已开始泛黄，像黄昏的光影，都在隐退，都在更替，都在前进。

黄昏的光影，皆可从阳台的玻璃窗见。海沫蓝的天，白云向远处扩展，万物被光和热浸透。一大片透亮的高贵灰色薄云间，忽隐忽现游弋着梦幻的琉璃金，美轮美奂，教人浮想联翩，简直就是一幅自然的西洋油画。

下过雨的黄昏凉爽，屋檐的露水悬于睫毛，幽远的笛音哑然，恐将楼上看风景的目光震落。在阳台上吹风坐了很久，什么也不干，只是坐着，心里也涌起喜悦和满足。是那种头脑里空无一物，心里却很满的喜悦和满足。

天空中有几滴油彩，经过偶然的混合，奇迹决定在此现身。它呈现出红色、橙色、玫瑰色、紫色、蓝色、白色、珠光色……绚丽的光持续不断，映照着湖水让它醒来。这世间还有一些油彩为梵高服务，有些则变成了蒙娜丽莎的嘴角，还有一些被塑造成了蒙克的天空，当然也有的成为了紫阳花上的一抹蓝，小径上布满的苍苔。

然而，并非所有的油彩都过着如此不平凡的生活，经历着如此令人赞叹的创造。大多数油彩都以普通的方式在世间存在，就像大多数普通人一样虽然心怀疑问却人云亦云，梦想着其他人的梦想，渴望着永远不会去争取的自由，持有着随波逐流的观点。日子不是风花雪月，而是具体的柴米油盐。人间烟火里，藏着无数的小惊喜，它们，才是最真实的，最具体的，也才是最美好的。只有生活在生活里，人的心才更加踏实。

儿子：我们国家用高考这个形式选拔人才我觉得还是挺好，就是有点残酷。因为这种选拔方式啊，对偏科的人就很不有利。
我：嗯，我就是那个偏科很严重的人。
儿子：你是哪个科不好？
我：我数理化特别的好。就是喜欢的科目特别好，不喜欢的科目特别差。
儿子：因为你们当时必修科目和选修科目都是固定的，但是现在选修的科目就是可以任选，如果你们当时可以任选，你就可以选你喜欢的。
我：那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你了。儿子：……怎么会没有我了呢？！……
我：因为人生是无数的偶然，一个节点改变了，一切都会改变，那我和你爸爸就不会认识，当然就不会生下你。
儿子：那世界上还是有我吧，只不过我不是你们的儿子，因为我还是一个精细胞，我还是会去投胎嘛。
我：不，你不是一个精细胞，你是一个精细胞加一个卵细胞结合的合子。
儿子：嗯嗯，对对。那我也还是会在啊。
我：现在你说的“你”是你的意识，可是如果不是这个精细胞和卵细胞结合，这个世界诞生的就是另外的一个意识，你现在这个“我”的意识就不存在了。
儿子：啊……这……

我：儿子，其实我有点好奇，你的恋爱观是什么呢？就，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儿子：……唉，我这个年纪呢，开始对异性有好感是正常的。我：嗯。
儿子：但是谈恋爱呢不仅仅是你对我有好感，我对你有好感，还有很多的责任，比如说赡养老人啊……
我：赡养老人……我不需要你养啊，我自己可以搞定自己，你不用考虑我的。
儿子：你是不需要我养，但是别人不一定啊，如果我喜欢的女生，她有父母，如果她的父母需要赡养，那我总得有这样的能力吧。
我：你可以找个父母不需要赡养的啊。
儿子：那这又不是我可以决定的，万一我喜欢的人，她的父母就需要赡养呢，我又不能决定这样的事。所以我现在还是要好好学习，以后好好工作，因为爱情不只是喜欢，还需要有物质基础，以及精神关怀。
我：你是说要累积能力以便自己在遇到任何情况时都有所选择，能搞定一切？
儿子：嗯，尽量吧。人还是要承担社会责任嘛。
我：你觉得你能提供给别人精神关怀吗？
儿子：我觉得我能啊。
我：哎，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呢？就是什么样特质的……
儿子：好看有气质的那种。
我：啊…你知道气质是什么吗？
儿子：气质这玩意儿没办法说，就是你看到有种人，你就知道那就是与众不同。

我：儿子，你老师今天给我打电话说你上次那张卷子全是乱做的，我看了一眼，所有的空都是“yes，yes，yes”，你这敷衍得也太明显了。
儿子：老师布置这么多的作业是为了让大家掌握知识点，是以全班的平均水平来安排的，甚至是以最低能力要完成的量来安排的。那这些知识点我都掌握了啊，做这些作业对我来说就有点浪费时间，我相当于是给那些学得慢的同学陪跑。
我：嗯，你说的这个我同意。
儿子：而且我觉得考进全年级前30就可以，不用进前10。
我：说得你想进就能进似的。
儿子：不是我说，要是我认真起来，这个学校没有人学得过我，我只是没有拿出全部的实力，因为我觉得不能把所有的时间都拿去学习。
我：这个我认同，但是小伙子，你说话有点狂啊！
儿子：嗯……我想了一下，要是有人在我面前这么说话，我也会觉得太狂……呃……确实是有点狂。不过呢，我确实也没有拿出全部实力来嘛。因为我是这么想的，现在我把精力都用了，将来要冲刺一把的时候，可能就学不进了。当然也不能离得太远。而且我还有个想法是，进了年级前10会让老师太关注我，会指着我给班级争光，那我就没有自由了。我还是不想让学习占据我生活的全部。
我：儿子，你知道我现在对你是什么感觉吗？就是我原来认识的那个小宝已经走远了，而现在这个小宝我还得慢慢认识。偶而在你身上还能看到一点过去那个小家伙的影子，但慢慢的另一个人又出现了。而这个人我还有点陌生。
儿子：我确实是另外一个我了。因为全身的细胞每5年换完一次，我都12岁，已经换完了，确实是另外一个人了。

儿子：英语老师让我和我班另一个同学去她办公室罚站，然后老师们都去上课去了，我们就在老师的办公室翻看他们桌子上的资料。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吗？
我：嗯，你看到了啥？
儿子：我看到了老师们的体检报告，应该是他们前段时间体检的结果，结果你知道吗？每个老师都有病，有的是窦性心肌炎啊，有的就是这啊那啊指标不正常，反正就是每个老师，不是这儿就是那儿都有问题。
我：那你有什么感受吗。
儿子：就觉得我们现在这个教育制度虽然是想让每个人都有文化，但是是想把每个人都培养成天才。老师压力都很大，学生压力也很大。但是我觉得真正适合当老师的人，就是我们愿意被他影响的那种人，又不在学校里。然后当你努力学习出来，又会发现这个世界的权力金钱其实可能并不是在那些能真正做出改变的人手中。
我：嗯，所以不要把世界轻易地让给这些人啊。
儿子：你知道吗？就是人类现在的理论研究成果，其实已经可以使得人类的科技水平比现在高很多很多倍，可是你看我们现在，只用到了很少的一部分。我想理想的世界应该是把权力和金钱给到那些真正能影响世界的人，就是极少数厉害的人带着所有人往前走。
我：是啊，如果人类能够合作，那么我们将进步很多，可惜人类总是用自己的研究成果相互竞争和伤害。
儿子：那倒也不能这么说，毕竟，没有竞争就不会有合作的。

儿子：我在学校看到一本书说孩子跟父母吵架一般吵不赢的一个分析，因为父母在跟孩子吵架的时候，都会列举出孩子过往的所有问题，就会从一个问题发散到所有问题，所以，孩子是吵不赢父母的。

我：那你觉得这个分析有没有道理嘛。儿子：我以前没思考过这个问题，看了这个分析，回想了一下，发现确实如此。我：那你发现了这一点，有没有想出什么应对的办法呢。

儿子：没有，因为我发现你生气没有什么规律。这本书里说，父母生气90%都跟孩子的学习有关，但是你生气都跟我的学习没什么关系，主要是因为我的生活卫生问题，有时候我对你生气的那个点吧，都感到有点莫名其妙。

我：那你这意思是，其实你都不晓得我为啥生气，那相当于我每回都白气了呗。儿子：比如我在沙发上留了个垃圾吧，你有时就不生气，有时呢就纠着我这个问题不放，我都不知道为什么就发展到把我过去所有不爱卫生的事都列举出来了，结果就是我把沙发上的垃圾都丢了还不行，还得收拾整个屋子。其实你看到沙发上有垃圾，丢到垃圾桶就行了啊，但我就不知道，你为啥生那么大的气。

我：唉，我告诉你，那是因为我感到无力。我生气一般是因为那个时候我很累。比如我现在不累，我就有力气好好和你说话，慢慢跟你说，但是如果我那天很累，我就会感到为什么这么累，还要让我操心这些事呢，会觉得为什么我说了这么多次，你还是这样呢，我就会感到无力，甚至感到自己无能，其实，说白了，我是对自己有情绪。还有一个原因是我恐惧，我当然可以看到你丢的垃圾，就帮你丢到垃圾桶，如果你一直在我身边，我可以帮你丢一辈子垃圾，但是你终究会有离开我的那一天，我害怕你没有在我身边学会照顾自己的话，你会一直这个样子，我其实是害怕你照顾不好你自己。

儿子：我明白了。但我也有点委屈，其实我也有进步的呀，比如我也在改变，只是比较慢一点。但是你就觉得我改变不大、不快嘛。

我：还有一个原因是，我在生气时需要爱，我期待我们可以相互体谅，我体谅你，是的，成长得慢慢来，但我也希望得到你的体谅，希望你体会到我也会累。因为现在为你承担后果的人是我。你对包里装垃圾，沙发上丢垃圾，没什么感觉，因为衣服是我洗，屋子是我在收拾，承担这个结果的人是我。如果是你来维护环境卫生，你自然希望别人配合维持环境的卫生。

儿子：我懂了，就像姐姐总是在我做作业的时候发出声音，我就会生气。其实她发出声音对我有多大影响呢，其实也没多大影响，我还是可以完成作业，但是我就会觉得只是我在承担这件事。

我：哎，儿子，我肚子好痛。
儿子：妈妈，那你这个时候就不应该看手机。
我：不行，我要转移下注意力。
儿子：不是，我跟你讲，你这个时候看手机，你的血液就会集中到大脑，就会更消耗你的能量。
我：听你说话才消耗我的能量，我现在看手机是不带脑子的，听你说话我才费脑子。
儿子：不，不管你看什么信息，只要你在看，你的血液就会集中到大脑，就会……
我：唉……我感觉简直是给自己生了个爹。
儿子：谁让你在我小时候都给我看些哲学啊科学啊那么多的书，我看得多了懂的就很多，就会忍不住输出一下我的知识。
我：所以你这意思是我自食其果吗。唉，我现在不仅肚子痛，头也痛……

我爸：有个新闻说有个爸爸带孩子徒步走去西藏，人家就是锻炼自己的孩子要吃苦。
我妈：那这样教育也不见得对。
我爸：人家还就是走路去的，那人家孩子多有毅力啊。
我妈：那这样对孩子身体还是不见得好，不见得每个孩子都合适。
儿子：《大学》说：未有学养子而后嫁者也。就是说不可能先学会养孩子再结婚。
我：你是说怎么养孩子这事是讨论不清楚吗？
儿子：是啊，我看他们讨论不会有结果的。
我：那就是说只能在摸索中前进嘛。
儿子：是啊。
我：那如果我养你的过程里有什么做得不对的，你就多体谅咯，毕竟我不可能先学会养孩子再生你嘛。
儿子：这……简直后悔告诉你这句话。

儿子：妈妈，我觉得你性格有个特别好的部分。
我：噢，哪个部分啊？
儿子：就是你帮我跟教练约课这事吧，你都会跟他说你要再跟我确认一下，我就觉得你这个方面特别好，就是你会考虑我的意见。
我：哦。
儿子：我觉得你这方面做得特别好，我以后也要向你学习。
我：你可太厉害了呀，你这样郑重把我一夸，搞得我以后都不好不征求你的意见了。
儿子：嘿嘿嘿，那我是觉得你做得好嘛，我要向你学习，以后我做决定时候也考虑考虑你。

我：儿子，你知道你叛逆时对我的画风是什么吗？儿子：就是叛逆的妈养了叛逆的儿子的画风吗？我：……你的意思是你叛逆，我也叛逆，对吧！儿子：倒也不全是……

　　我：就是每次你把我气得肝颤的时候，我都得不停默念：亲生的，亲生的，这就是我年少发出的回旋镖回来了……天道好轮回啊……顺受……顺受……

儿子：天道好轮回啊，谁也说不清楚，谁知道呢。妈妈，我给你说个事啊，我们学校规定不许跑，不许跳，也不许劈叉。

我：啊……这么严肃啊。儿子：嗯！还有5个人来记。我：就是记谁跑谁跳然后告诉老师吗？儿子：嗯，有3个女生2个男生来管。我：学校那么大，你可以到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去跑去跳呗。

儿子：不行，学校什么地方都很容易被看见。我：这真是个想想就可怕的事情。那我们以后放学就加倍跑加倍跳，加倍劈叉吧！

儿子：那好吧！现在没办法，也只能听话从指令了。如果教育的目标是这个的话，那确实还是培养人工智能比较好。我不想教我的孩子如何在这个系统胜出，但我会把一些东西埋在我的孩子的心里，一代一代传下去，直到有一天，我们一定会改写这个系统！我不一定会做到，但我的叛逆一定会做到。

我：嗯嗯，目前这个状况我们改变不了，那就认真做好自己呗，我相信你说的总有一天会做到的。小宝，你太棒了。我也觉得人有时必须要有足够的叛逆，这叛逆要使他能冲破捆绑与束缚，又不至于将自己倾覆。

儿子：其实，你真的是做得很好的妈妈了，跟你说这样的话，对你是很不公平的。但是我心里有两个部分，从理性上来说，我认为不应该对你这么说，但是从基因上来说，下一代人要超越上一代人，不说是超越吧，就是下一代人要活得不一样，那就必须对上一代人感到不爽。从真实的感受来说，我对你现在就是会感到不爽，可能这就是叛逆吧。但是我的理性又会觉得我这样想对你不公平，因为这不是你的问题，你做得很好，我这样想也有点不符合社会的看法，但我觉得我这个儿子总的来说也是做得挺好的。

我：儿子，我很开心你能跟我们讲这些，先把衣服披上吧。儿子：我不冷。我：我看到你打了几个抖。儿子：我是因为在说这些，又觉得不应该这么说，所以我这是心理原因的发抖，不是冷，不是生理原因的发抖。

我：儿子，你跟我说出这些来特别不容易，有的人一辈子也讲不出来，但并不代表他们就很爱父母，甚至可能因为无法跟父母讲出来，反而一辈子无法靠近。你只是怕这样想的时候，是不是就不爱我了。其实不会的，并且我感觉到你很爱我。我很开心你能和我说这些，在你说这些话时，其实，你已经超越我了，我在十几岁的时候就无法看明白自己的这些部分，也没有办法把它表达得这么清楚。你的这种不爽其实是一种生命的自觉，你在爱我的时候也想活出自己的样子，而不是成为一个复制品，这太棒了。你就是想要独立了，但欲望总是比能力走得快一点，所以我可以帮助你，帮你有能力可以离开我。

儿子：谢谢。妈妈，我发现你有足够的冷静，以至于可以去识别，识别那些包裹在温柔甜蜜夸赞中的泥沼。而这些力量与理性又不该使你过于强硬，而丧失了对生命的温柔。

我：儿子，你说的太棒了。对待生命，我们每个人确实都应该温柔，倒不是因为我是女人。而是她必须将她自己接纳，温柔的接纳那个叛逆了世界的自己，温柔的拥抱那个孤独上路的自己。温柔只是因为，她是她自己的幸福之所在。儿子，过来，我抱抱你。儿子：你对我温柔的拥抱，就是你自己的幸福之所在，也是我幸福之所在。这是双向的。

一路陪着孩子长大，和他对话的过程里，有很多奇妙的体验，我为何这么细致地记录他与我从小到大说的这些细小的话呢。因为他这一路无意讲的许多话，都是我小时候有过的心中一念。可我小时候这么讲话，没有人听，甚至有人会说我有点神经，说我疯了。

　　所以那种奇妙是，隔了30多年，由另一个小生命对我说着同样的话，似乎在唤醒我，而我借由着用心聆听，与他对话，好像穿越时空完成了和童年的自己的对话。

而这种相似又绝不是重复的。他不是在重复我。很多时候我在面对他时，会觉得妈妈和儿子的身份只是我和他的关系的一小部分，更大的那个部分是——我们是生命的队友，拿到一组相同的基底，又混入一点不同的配置，以不同的性别身份在不同的遇见里，实践着不同的演绎。孩子唤醒了我，又拓展了我。

注：背景音乐与文意无关，就是觉得写文字的时候有些感触就分享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