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行走的青春》第三十一章

沙枣花开

文/侯羽西

第三十一章 一个人的日子

隆冬的伊犁比任何时候都纯洁，地是白的，树是白的，山也是白的。白雪下面藏的是等待春风吹来时那蓄势待发的生机。

以往都是天还没有亮，母亲已经把炉火生上了，等陈新冉起床，屋里已是暖烘烘的。这是陈新冉一个人度过的第二个清冷的早晨，陈新冉缩着身子穿上毛衣，披了件厚厚的大衣，下床把炉子里的灰掏开，放上煤炭盖好炉盖后赶紧钻进还有余温的被窝里。火起来得很快，房间也渐渐暖和了起来，陈新冉穿好衣服，推开门的一瞬间就惊呆了，下了一夜的雪，整个院子除了几个鸡爪印外没有丝毫的扰动，树上的雪一块一块地往下掉着，天是那么的蓝，天空中的云朵都掉到了地下，触手可及。陈新冉把堂屋的火生好后，拿上推雪板出门去扫雪，以往这个时候母亲已经把雪扫得差不多了，陈新冉最多也是把院子里堆好的雪用车推出去。

邓明远陈新冉家见一家人都高兴，第二天就带陈心惠去伊宁市，把给长辈和同辈该买的礼都买了，这就算把事定下来了。邓明远在陈新冉家住了几天，也挣了几天的表现。邓明远回到家，就加紧把才修的房子装修好，家具也置办好了。入冬后陈新冉家稍闲些，邓明远到陈新冉家接陈心惠和她父母去看家，商议自己和陈心惠的婚事。家里的人都走了，留陈新冉一个人看家，照顾家里的牲畜。

偌大的院子，只有陈新冉一个人。白天还有鸡鸣和路上偶尔驶过的汽车声，夜晚这院子静得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还好有大黄，稍有一点动静，大黄会为陈新冉壮壮胆。一夜的大雪过后，院子更静了，好像所有的声音都被埋进了这厚厚的雪里，都沉睡了，还没有苏醒一样。

陈新冉先把大门外的雪扫了，不然别人会以为这家没有人，会招来一些别有用心的不速之客来。扫完大门口的雪陈新冉赶紧把通往猪圈牛棚的路推出来，人饿了可以忍一下，这牲畜饿了就要翻天了。喂完猪、牛、兔、狗、鸡、鸭，捡完鸡蛋，陈新冉自己也觉得饿了。屋里的火炉燃得很旺，陈新冉下了点挂面，拌了母亲做的咸菜将就着吃。陈新冉第一次过这种只有一个人的生活，大大的院子，冷冷清清，院子里有很多的活物，一个也不肯和陈新冉说说话。夜深的时候这种静，静得有些让人害怕，静得让人感到孤单。陈新冉一个人的时候也会想：大姐要嫁人了，是不是该轮到自己了。

陈新冉一个人把院子里的雪扫完，逗了一会儿大黄就去打扫兔笼子。自上次兔瘟后，这兔子再也不象以前那么好养了，尽管陈新冉照书上写的努力做好预防，也常到兽医院去咨询，也照医生说的去做了，但一窝兔子养着养着就没剩几只了。陈新冉有空就去照顾这些兔子，做好卫生，注意兔子的饮食。她了解每一只兔子的长像、毛色、习性，她注意着每一只兔子每天的变化。

陈新冉往炉子里又添了些煤炭，屋子里暖暖的。那只在母亲被窝里长大的兔子小花，一大早会抓开门出去溜达溜达，溜达完了，自己开门进来要吃的。陈新冉一个人坐在火炉旁，一遍又一遍地旋转着音乐盒上的风车，听着那“滴滴滴滴”的旋律。吃饱了的小花洗完脸，在窗子下听着这旋律半闭着双眼。

陈新冉给李忠恕写了信，李忠恕也回了信，没人的时候陈新冉会拿出来看。这字很漂亮，比肖魂的字秀气些，是陈新冉见的除高中的语文老师外，字写的最漂亮的人。除了爱看他的字外，陈新冉在信里能得到另一种不同的生活感受和思想上的填充。

二姐你好！

收到你的来信我非常高兴，今天是平安夜，送去我心中的苹果，愿你也能感受到这苹果的脆甜，里面是我对你深深地祝福！

对于你现在的心情我很理解，毕竟家人有他们的思想或说他们认为女孩子应该过的生活。但作为有独立思想个体的你来说，具备了自我选择和识别的时候，家人的意见可以作为参考，但不是教条，顺势变化，人是需要前进的。人应该怎样去生活？幸福又算是什么？只是得到一点浅薄的见解罢了。宿命论是不可取的，处于年青的时候似乎应多点朝气，多点竟争的意识，人在追求生存和进步的时候更谈不上自私。

我近来学的课程比较多，成绩不是太理想，可能是我太放纵自己了。毕竟大学中真正不到紧要的时候，同学们始终还沉浸于高考后的松懈之中。自我的界定是成年人不需别人来管的，实则是不学无术者居多，无聊闲逛者比比皆是，人往往在压力下才会奋进。必定时间尚早，才大一，向往闪激战者居多。

学到的知识和自我能力的提高才是自我的财富，自我的强大和成就才是自我生存的本钱。自我外界的一切会随着自我的改善而改变，看清我最需要的是什么，我自己生存的本钱是什么，自我也就知道该干些什么，采取何种方式去做。“一生坎坷勤为本善始善终，万事曲折韧是先不气不馁。”共勉。

一切都会好的！

愿：笑口常开！万事如意！

弟：忠恕

自陈心惠与邓明远的亲事差不多定下来后，陈新冉就犹豫是不是自己可以去随心而往，去追寻自己的内心的那一片天。她不想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把时间交给了时间而非自己。她知道她现在还不想被束缚，她还想去追求一种相对自由的生活。对于她这个年龄，大姐出嫁后，她想在家呆，恐怕也不能再继续这样安稳地在家呆着了，要不，怎么说女大不中留呢。没能继续读书是陈新冉一辈子的遗憾，处于现在的情况，又怎样再回到学校，这一步该如何迈？更多的时候陈新冉想去过那种流浪的生活，在流浪中去感受生活，在流浪中去体验生活。陈新冉找不到自己的心在哪里，看不到自己奋斗的目标和方向，她一直在问自己：我的路在哪里？我该何去何从？

陈新冉一个人看看书，写写心得，顺手转几圈音乐风车，听听那来自天堂的声音。有时她会想象一下爸妈在邓明远那边的场景，以邓明远的处事风格，他一定会办得妥妥的，一定会让爸妈很满意的。

正如陈新冉所料，邓明远将行程安排得非常合理，考虑得也很周到。新装修的房子里，家具置办的很齐全，看着也很大气。考虑到天冷出行不便，邓明远包了车，没让陈心惠及她的父母受一点冻。赵秀芝和自己的三姐难得借这个机会相聚，拉了很长时间的家常，谈得特别开心。邓明远的亲戚都非常热情，两天下来只走了几家亲戚，比过年还热闹。陈怀明和赵秀芝在新疆没有什么亲戚，就赵秀芝的三姐，也相隔很远，像这样热闹的情景也是在二十几年前回四川老家感受过，我么多年，又一次找回了大家庭的团圆热闹的感觉。

陈怀明和赵秀芝和邓明远的父母商议好年前选个好日子，把两个孩子的婚事办了。这两年来，给陈心惠介绍的对象也不少，都不合陈心惠的心，这一次从谈起见人到定婚不到两个月，说短也短，说长也长。

陈新冉一个人在炉子上热了几个包子，对付过了一顿。冬天的夜来得特别的早，陈新冉也早早地上床了，没有开电视，家里唯一的声响就是炉子上的水壶发出的“嘘嘘”声。床头上堆满了书，除了自己的自考复习书外，还有他们送的书。陈新冉把这些书按不同的人送的分开，有李忠恕送的，陈明义送的，肖魂送的，还有脑子里刘振兴讲的稀奇古怪的故事。只有当陈新冉沉浸在这些有形和无形的书里时，陈新冉才能真正打开自己的心，自由地从现实和梦幻中穿梭。很多时候陈新冉也怕，怕自己会像陈明义那样，自己一个人掉进书里，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也担心自己会固执如肖魂，用自己内心的孤傲，俯视着一切看似的糟粕。然而陈新冉又丢不了这些书，只有这书里的人才懂她，才能真正和自己对话。

陈新冉渴望着一个思想的引领者，在他的指引下，哪怕是粉身碎骨，她也能找到属于自己的那片光明。

在忙碌的日子里，陈新冉没有思考过自己的内心渴望，一步步跟着现实的脚步向前走着。现在回望过去，也还是在原地踏着小碎步，除了年龄在向前走了以外，自己什么也没有做好，唯独暂且守护住了这个家。

陈心惠有自己的梦想，但她害怕踏出自己的那个圈，她不敢想圈外的事情，她想更好地守护圈里的人和事。陈新冉的脑海里没有圈子，她渴望无边的草原，渴望能像草原上空的苍鹰，张开双臂，自由地翱翔，像奔腾的伊犁马，挥洒热情。夜更静了，陈新冉第一次这样真实地接近自己的内心。看着床头的这些书，陈新冉真的有些害怕了，有时候她宁愿自己看天就是天，看着大地就是泥土本来的颜色，别无其他。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陈新冉的小屋里来了一位长者，戴着一副眼镜，端坐在火炉旁的书桌前，认真地写着什么，是那样地专注与认真，以至于陈新冉走到他的身旁，他也没有丝毫地觉察。这屋里这么冷，这老先生都忘记了去添些煤啊，还是这样地专注，这样地认真。陈新冉悄悄走过去，怕打扰了老先生的思维，她轻轻地掀开炉盖，怎耐越小心越出错，炉盖“咣啷啷”地掉在了地下，陈新冉吓得一下睁开了眼。原来是一场短梦，炉火快熄了，陈新冉和着衣服睡着，没有盖被子冻醒了。

陈新冉下床给火炉里放了一些小煤，又压了几块大块头的煤，这样煤炭着得慢，屋里的温度可以保持久一些。陈新冉上床看了会书，刚那梦镜又真真切切地浮现在她的脑海里，她很想再回到那个梦镜里，再一次去感受那份在书的熏陶下的恬静，那份专注，那种忘我的精神之享受。梦，终究是梦，醒了，梦也就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