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底天堂 夏威夷 三

叙话

（一九九八年秋末......)

在大岛怀皮奥溪谷宿营那个晚上，我离天堂很近。大岛有条环岛公路，开车绕一圈六小时左右。那天计划环岛，车开半小时，看到路边就是植物园入口，于是停车走进植物园。

一条狭长的山谷，却让人眼界大开，熙熙攘攘热带植物全都在，娇艳的，婀娜的，奇特的，相机一刻停不下来。直到在大门口喷的防蚊剂失效，才知道不光我，蚊虫们也多么爱这个地方，恋恋不舍但一刻不敢耽搁，噼啪拍着穿短袖的胳膊，扇护着脸匆匆出了植物园。

继续开车。时不时停下来拍两张，还在怀米亚小城吃了午饭，等开到怀皮奥溪谷入口，环岛计划四分之一处，已是下午四点多。就在溪谷转转，游个泳，然后打道回府吧。谷口立块牌子：只允许四轮驱动通行。我把车停在路边，走下溪谷。



（植物园}

谷很幽深，谷底地方不大。笔直高耸的悬崖海岸，在这一处崖壁上裂开一道缝隙，往下渐渐变宽，接近崖底处有了山泉，看不见泉水，只见绿植呼啦啦茂盛起来。山泉在重重绿色掩盖下流出悬谷，来到平坦的谷底，这是它孜孜不倦欢快流淌造出的三角洲吧。

成就满满的泉水在自家造的绿洲上流成宽宽的小溪。小溪平缓前行，经过两三座小房子，穿过一片稀疏的树林，淌过沙滩, 混入大海。稀疏的林子里东一座西一座已经搭起几座帐篷。

我海里游一圈上来，已是傍晚。深深的谷底，天暗得早，幽幽黄昏展现出迷人光影。一面悬崖高耸，一面大海平阔，崖壁上只凹进去那么一道裂隙渐宽的悬谷，海边只有这么一块不大的平地。崖高海阔，与世隔绝，一条溪，一片林，两三座小房子，四五个帐篷。真不情愿就这么离去。





（植物园）

“你好像下来不久，不想走就跟我们一块儿吃饭吧。” 一个声音朝我送过来。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眼前是一对白人夫妇，和两个十来岁的男孩。“你去捡些柴火，算你的贡献。他们俩已经捡来一些。”白人父亲看看两个儿子对我说。这我懂，美国白人家庭很有意思，家里聚会谁参加，带什么东西来参加，家长会跟孩子提一下。大概不劳动者不得食。

树林里干树枝不少，我抱着柴火回来，火堆已经生旺，夫妇俩正把饭菜饮料从野餐箱里往外拿。土豆牛肉是熟的，简单热一下。还有面包，可乐，红酒。很快折叠椅在火堆边一圈摆好，多了个人，就把野餐箱摆上当凳子。

火光热乎乎，游泳的海盐巴在脸上，头发还湿漉漉，素不相识，我跟个陌生家庭坐到一起，吃起晚饭来。从旁边一个大火堆，走过来一位又黑又胖的夏威夷人，端着一大盘甜点，盘子堆满，再多就要掉下来。夏威夷人跟大家打招呼，把甜点递给父亲，父亲也不客气，道声谢就接下。“他们看见我们家来客人了。“

随口说一句，好像这是火堆邻里的相处之道。隐隐又有点因好客被褒奖心中的愉悦，也有些对火边胖邻居的赞许，那么体贴慷慨。对我而言，是一波又一波接踵而来的惊喜，一波波融进温馨的火光里。



（植物园）

香香甜甜吃完饭，两位年轻的白人姑娘拿着咖啡提着折叠椅走过来，“我们的小火堆没有你们的旺，一起煮咖啡喝吧。”我们挪椅子腾出地方，父亲为两位姑娘倒上红酒。

两个男孩吃饱了坐不住又跑到海滩上去，五个凑到一起的成年人围坐在火堆边，红酒，咖啡，聊闲天。他们四个都是大岛长住民，说些岛上人们关心的家长里短，从我耳边轻轻滑过。火堆热乎乎，咖啡飘香酒暖心，一切像在梦里，梦里不经意，走进藏在天涯海角的香格里拉。交谈声和身边的溪水，乐融融源源不断。不知不觉两个男孩从海滩回来，睡眼惺忪。

“我们一家住帐篷，你用我们的越野车，我们没有多余的床单，你去有灯光的人家借一条。”

或许因为一杯葡萄酒，也或许因为温暖的火光留在身上，我感觉已经是香格里拉人。走到那三两座零散的房子前，见有灯光的敲敲门，“对不起，可以借条床单吗？” 那家人转身取出床单递给我，指指院里的晾衣绳，“明天挂在绳上就行”。



（大岛北端牧场）

火堆一个个熄灭，只留下星星点点碳红。人们都进到帐篷里去。那晚我坐在溪边一直到夜深沉。山谷湿润，温和，大海的味道加上绿色山谷的味道，加上点儿未尽烟火的味道。夜色漆黑，我看不见可是觉得出，身边每个人每棵树，每朵花每只甲虫，每滴咸咸的海水，和每滴淡淡的溪水，都快乐满足。

在溪里洗去海盐，走到越野车边。车后门高高翘起，后座已经放平。我裹着陌生的床单，躺在陌生的车里，与周围幸运的生灵万物一样，心满意足。（3/3）



（大岛北端海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