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天国的战友

兰子

<p class="ql-block">2004年10月28日我到厦门开会,三天的会期结束后,我将去上海看望病危的你。</p><p class="ql-block">为了选择礼品,我着实费了点儿心思,我想起不久前朋友送的两把虫草。这虫草不是从商店里买来的,也不是人工培养的,是藏民从山里挖来的。它们分别用一根细细的红线和一根细细白线紧紧地捆成两把。我不知道这红线和白线的含义,我想虫草是良药,这种捆法也会是一种良好的祝福吧。我把虫草带上,启程去了厦门。</p><p class="ql-block">会议期间,我订好了去上海的机票,并交待上海的朋友,请他们帮我买些补品。</p><p class="ql-block">10月30日晚上,我正在从鼓浪屿返回驻地的路上,突然接到上海战友的电话,说你走了。我呆住了,你为什么不等等我?!只差一天我们就见面了,难道这真是一语成谶?</p><p class="ql-block">还是在十几天前,我发手机短信给你,告诉你我月底到厦门开会,会后可以取道上海看看你。你回信说“要来就快来吧,晚了就只能来三鞠躬了”。</p><p class="ql-block">我知道,你已经几次报病危,听战友说你胸腔积水,说话困难,短信成了你同战友们联系的唯一方式,现实太残酷,你还不到五十岁就受了那么多磨难,这次难道躲不过这一劫?我一个短信过去“胡说什么呢?我是你姐,论礼也是你给我鞠躬!你给我听好了,你要挺住,无论如何给我挺住”!</p><p class="ql-block">可是你还是没能挺住,挺到我们见面的一天。</p> <p class="ql-block">记得,还是在上个世纪70年代初,团刚刚组建,我作为骨干调来,而你们是团里招的第一批新兵。我们营驻军南京,你们营驻军溧水。</p><p class="ql-block">为了活跃部队的生活,团里组织了篮球队和宣传队,你是男篮队的队员,经常在各营之间打比赛。你球打得不错,就是太懒,太漫不经心,也正是因为这种懒散,你在场下的时间比在场上的长,可你就是坐在板凳上,也是那样能吸引女兵眼球。</p><p class="ql-block">还是那次在我营打篮球🏀比赛,你作为板凳队员,依旧坐在球场下面的板凳上,你身披着军一件大衣,把头埋在腿上,大衣外只露出一个剃光光的大脑袋。球场上打得热火朝天,可你却一直在呼呼大睡。</p><p class="ql-block">一场球打完了,你抬起头来,瞪着一双茫然的眼睛,问了句“打完了?”你的傻相把我们逗得哈哈大笑,从那天起,我认识了你—一个16岁的阳光大男孩。</p> <p class="ql-block">1973年底,二营水冶连撤销,我们排并入一营水冶连,成为水冶连四排,我们成为了一个连的战友,和你有了更多的接触。</p><p class="ql-block">那时男兵和女兵之间经常爱叫板,一次,我们在地里劳动,看着挖出来的一筐筐地瓜,男兵又来了劲儿,一个男兵挑衅着“你们女兵谁能把这地瓜挑到炊事班去?”</p><p class="ql-block">我看了一眼近百斤的担子,巡视一眼正在起哄的一帮男兵。你也在站在其中,双手抱肩,一脸坏笑。我问“挑到了怎么说?”那男兵想了想说“挑到了我就不吃中饭”!“好你小子就等着挨饿吧”!我边说边向那担地瓜走去,弯下腰准备挑起来。这时,一个女兵走过来说了声“排长,我来”。我一看,乐了,我知道这个女兵在家劳动时,挑一百五六十斤的东西,可以走十几里地。就让到一边,只见她肩膀一抖一担地瓜轻松上肩。</p><p class="ql-block">在一帮男兵女兵的叫好声中到了炊事班。女兵们欢呼起来,男兵也起着哄,你一脸正经地说了句:“我要是和女兵打赌打输了别说午饭。早上吃的我都吐出来”,一句话叫大家笑得喷饭。</p> <p class="ql-block">作为支部的宣传委员,我经常带着你们几个才子才女出墙报,你经常会出些小点子,使我们的墙报营里的评选中总是名列前茅。</p><p class="ql-block">出墙报这活儿是苦差,只能利用晚上的休息时间干,可是由于你的存在,时不时的说些笑话,我们总是笑声不绝,使得一个个长夜成了我们的欢乐时光。</p><p class="ql-block">后来你复员回上海,我也调回北京。十多年我们各自忙着自己的工作生活,虽有消息,但无来往。</p> <p class="ql-block">1994年我到上海出差,你们一批上海兵聚到一起请我吃饭。席间,你又显出那大男孩的调皮,向我发起了挑衅,你攻击北京人,说你们北京人连扫大街的都像政治委员似的,张嘴就是国家大事,都带着一个横劲儿。我反反唇相讥道:那当然,这叫天子脚下七品官,北京人要的就是这种皇家气派!哪像你上海人给个眼神都得算算投入产出比。你调皮地说:那当然,白眼儿都不白给。席间妙语连珠笑声不断。</p><p class="ql-block">那年你来北京出差,我们约好一起吃饭,那天接待单位说要请你吃北京烤鸭,你和接待单位的同事说,我要是和你们去吃烤鸭,我那几个老姐能把我撕吧撕吧当烤鸭吃了。我们到时,那几个同事赶紧起身告辞,笑着说,再不走,你的老姐们也得把我们当烤鸭撕吧着吃了。</p> <p class="ql-block">2001年是我们团建团30周年,全国各地的近百名战友自发地来到了江苏溧水。那次你开了面包车带着十几个上海战友来参加聚会,在哪两天的聚会中你是最忙的人,拿着摄像机一直在给大家拍摄,你说你是大家的车夫和摄影师。</p> <p class="ql-block">2002年我得了癌症。在我手术治疗期间,战友们从各地打电话过来。</p><p class="ql-block">你曾学着连长的安徽腔,报着连长的大号来骗我,听我上当后你开心的大笑。以至于后来你用正常的声音说话我都不敢相信是你。</p><p class="ql-block">战友们的电话,是我病重的良药。</p><p class="ql-block">我刚刚走出病魔的阴影,就听说你也病了腿上长了一个瘤,我小心翼翼的问着瘤的性质,得到的答复是良性的,我放心了。</p><p class="ql-block">年初听说你的病情不好,是恶性肿瘤,需要截肢,我们很是挂念。在你手术那天我们北京的几个战友,给你邮寄了一篮鲜花,并附上了我们的心意:用我们的友谊和真诚,陪伴你度过难关;用我们的祈祷和祝福,辅助你战胜病魔。你爱人说你手术醒来看见我们的花很是激动。</p><p class="ql-block">你出院后在家疗养。那天已经下班了,我因为有事还在还在办公室。</p><p class="ql-block">突然电话铃响了,是你的。你问我:你会不会做炸酱面?并告诉我说是儿子要吃。言语间父爱尽显。我当时心里一动,感到你已经不是那坏坏的可爱的大男孩了,而是个大男孩的父亲啦。我详细的把炸酱面做法告诉你,笑你说:“千里来电只为面,你这个炸酱面价格不菲呀!不过以后你来北京好打发你了,就到老北京炸酱面请你吃饭”。你一句:“以后可能是没有机会了”,这时我才猛然想起你的腿已经锯掉了,一阵心疼,泪眼婆娑。</p> <p class="ql-block">大约是在9月份,你因胸腔积水再次入院化疗,期间我知道你很痛苦。但你发给我的手机短信仍是笑话不断,尽显大男孩调皮本色,我知道你那是怕我担心。</p><p class="ql-block">10月25日,你刚刚渡过又一次病危后,给我发了短信:“早上一碗豆腐花,一只生煎包,一杯藕粉;中午一杯藕粉,两杯榨果汁,一杯冬瓜汤泡饭;晚上一杯白木耳小圆子,几口素菜,这些食物够了吧?我又活过来了。</p><p class="ql-block">我为你感到高兴。</p><p class="ql-block">你的短信又来了,还出了脑筋急转弯调侃我,我知道你又在像大男孩儿一样使坏呢,心想等见了面再跟你算账!</p><p class="ql-block">你却没有等我们见面“算账”的那一天。</p><p class="ql-block">到了上海,包副指导员陪我去你家吊唁,照片上的你依旧一脸充满阳光的坏笑着。你爱人说,在你走时,她和你说,你老姐明天就来了,你等等你老姐呀!</p><p class="ql-block">可你就是这一天也不等我!</p><p class="ql-block">你爱人说,你走前身上只有眼睛是好的,你说要捐出来,你还说你要把骨灰撒开在上海到南京的沿线。</p><p class="ql-block">我把跟着我走了半个中国带来的虫草放在你的遗像前,掩面失声。</p><p class="ql-block">第二天是你的遗体告别仪式,上海的战友们让我改签机票和你再见上一面。我执意不肯改变行程,不是不想而是不敢。</p><p class="ql-block">见惯了阳光灿烂的你,无法面对冷若冰霜的你;</p><p class="ql-block">见惯了活蹦乱跳的你,无法面对一动不动的你;</p><p class="ql-block">见惯了了妙语连珠的你,无法面对沉默不语的你。</p><p class="ql-block">我选择了逃遁,我只有逃遁。</p><p class="ql-block">11月2日下午两点,是向你道别的时间,2点前,我流着泪,向你的手机上发了最后一个短信:你是阳光般的人,你灿烂的坏笑,诙谐的语言,率真的品格,善良的心地,会让我们怀念,永远永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