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篷情结

闲潭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font-size: 22px;">斗篷情结</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文/钱劭良</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每年端午节前一两周内,我的家乡都会下一场雨。那场雨通常从傍晚下起,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早晨。家乡人习惯把它喊作“斗篷雨”。因为下过这场雨后,家乡的田地间就开始出斗篷(也称作“鸡枞”)了。清甜鲜美的斗篷是家乡人魂牵梦绕的幸福滋味,一年若不吃上一两次,总觉得日子没有滋味。于是家乡人每年到这个时候,就开始期盼那场雨。我也不例外。</p><p class="ql-block"> 那年的斗篷雨比往年来晚了好几天。可它终于还是来了。家乡的斗篷,喜欢长在土地比较肥沃的土地上。花生地,包谷地,甘蔗地是最容易找到斗篷的地方,不仅因为庄稼地里土地肥沃,还因为家乡的斗篷色泽雪白,与周围的翠绿色格格不入,很远就能看到。</p><p class="ql-block"> 家乡的斗篷不是一朵朵独立的出,而是一大片一大片的出。用爷爷的话说家乡的斗篷不喜欢分家,总喜欢一大家子凑在一起热闹。一个家族即使发展壮大了,分成了几个支系,也不会离得太远。所以小时候爷爷教我找斗篷时总说“当你看到一小片斗篷时也就预示着你至少找到了两片斗篷”。很少有例外。</p><p class="ql-block"> 那要怎么判断找到的斗篷有没有其他的支系呢?其实也很简单,只要看看找到的那些斗篷一朵朵是不是都直立着生长。如果是,说明没有其他支系了;如果不是,你就看它们的头像向日葵一样朝向哪边,顺着那个方向找,你就一定能找到其他的支系。小时候我经常用这样的方式找,所以每次都能收获不少,屡试不爽。</p><p class="ql-block"> 家乡人这么钟情于斗篷,其实不仅仅因为斗篷的味道鲜美,一年就只能吃一个多星期(家乡的斗篷一般只出一个星期左右),还因为斗篷里能吃出肉味。家乡有句古话说“一朵鸡枞半两肉,多吃鸡枞解馋肉”。小时候家乡穷,一个月能吃上一顿肉已经是神仙过的生活了,而大多数人家是一年到头也吃不上两顿肉的。所以既然斗篷有解肉馋的效果,大家也都乐于找来吃。</p><p class="ql-block"> 记忆里,一到斗篷出土的时节,家乡的田间地头到处是人。令人欣慰的是,家乡的斗篷不看你贫贱富贵,只要诚心去找,都能有所收获。</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采到了斗篷,就该考虑怎么做来吃了。不知道的人可能斗篷一找来就会用清水洗净,我起初也是这样做的。可有一次,我刚想那样做,就被爷爷一声喝住了,“斗篷宜刮不宜洗,沾点泥土味更美”。</span></p> <p class="ql-block">  他说完从竹篱笆上取下一块薄薄的竹片,就开始用竹片给斗篷去泥。我不解地问他为什么不能洗,那些土怎么刮得干净?他说斗篷一沾水就软化了,吃的时候软软的就没有劲道了,而且斗篷从地里长出来,本身就有泥土味,洗也洗不掉。听了爷爷的话,似乎也有道理,于是我也取出小刀,想帮他一起给斗篷去泥。</p><p class="ql-block"> 意外的是,我刚去净一朵斗篷又被爷爷喝住了,“不能用小刀刮”。我不解又问“为什么?”他说刀刃太锋利,会划坏斗篷的表皮。我看看自己手里的那朵,再看看爷爷刮好的那几朵,确实不漂亮了,于是也换成了竹片。</p><p class="ql-block"> 所有的斗篷都去好泥了,我不怀好意地问爷爷“斗篷是不是也不能用菜刀切开,这样也会伤到它的纤维?”。爷爷却很认真的说“对”。“难不成就这样一朵朵的入锅?”我很诧异。“当然不是。”爷爷说完看着我一脸的疑惑补充说“这样的话就不入味了”。</p><p class="ql-block"> “既不能切,也不能一朵朵的入锅,那怎么做啊?”我实在想不到其他办法。“斗篷宜撕不宜切,叶茎分离放两边”爷爷边说着边熟练地拾起一朵斗篷按那句古话说的做着。我也开了窍,学他一起做。</p><p class="ql-block"> 撕好斗篷后,该配作料了。我不敢再妄自做主了,于是我又问爷爷“该给斗篷配点什么作料呢?”爷爷又搬出一句古话来说“青椒恰好配斗篷,一青一白色香宜”。于是,我不再多问了,赶紧给爷爷洗青椒,剥蒜瓣去。切好青椒,就等着下锅了,我知道爷爷既然把叶和茎分开了,两者就不能混在一起下锅了。</p><p class="ql-block"> 可是要怎么做呢?是都脆炒呢,还是煮汤?又或者一种煮汤,一种脆炒?我猜是后一种,可我还是不知道哪一种煮汤,哪一种脆炒。于是我又问爷爷“怎么做”。没想到爷爷又搬出一句古话来说“叶宜脆炒,茎宜煮汤。”</p><p class="ql-block"> “为什么?”爷爷边将斗篷茎入锅煮汤边对我说“斗篷叶入水即化,煮汤就失去了叶的形状;茎脆炒不易炒透,噘着如草根线头,很难下咽。煮汤的话能大半软化,不仅入得油盐味,嚼着软中还残留着些许劲道,而且容易下咽。”我听完,只得不住的点头。</p><p class="ql-block"> 我怎么也没想到我们的祖先早已将怎么找斗篷,刮斗篷,撕斗篷,做斗篷,吃斗篷都归纳得如此精细。于是我一条条自在心上。 </p><p class="ql-block"> 爷爷去世后,每年一旦下过斗篷雨,我不管身在哪里都会立马赶回老家,按照他教给我的方式去找斗篷,刮斗篷,撕斗篷,做斗篷,吃斗篷。那年也不例外。当我将辛苦一天找来的斗篷做成菜摆上饭桌时,母亲说什么也不相信就是这普通的菜肴,普通的味道,让我每年都马不停蹄地跑回老家。</p><p class="ql-block"> 但我知道,时间久了她已明白那斗篷于我而言已经不仅仅是山珍了,而是一份厚重的情感,关于故乡,关于亲情,关于童年。不然,她怎么会每年一下起斗篷雨就给我打电话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