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有枇杷树，一年又一年

蒙

庭有枇杷树，一年又一年 李蒙 我发现我越来越离不开邹金华了。 我是从什么时候发觉邹金华对我这么重要的呢？那大概是在八年级的时候吧。彼时，他已是十班语文课代表中我最器重的一人。 起初是无奈之举，七年级时他在语文课代表这个身份中算是次要人物，只因他做事情认真、细心，任劳任怨，从不埋怨、诬陷他人，所以一直将他留在身边。 只是令我苦恼的是，我总觉得他在语文时间管理学生上差点意思，使得学生小动作不断，布置的任务总是因为各种可控因素完不成。总而言之，缺乏一种雷厉风行的狠劲儿和灵活劲儿，就像是15班的甘慧钰那样的控场能力。 我曾多次指导他如何在语文时间上更好的处理事情，他总是低着头很认真的听，一言不发，然后像老牛推磨一样在实践中一点一点的领悟。 我对他说：邹金华，早自习一定要在黑板上写任务并且在主要任务后面再加一个次要任务，这样有提前完成任务的学生可以合理安排时间。 我又对他说：邹金华，写语文作业的时候要带头检查学生的书写，要保证书写达标。 我还对他说：邹金华，语文自习时间你要监督好纪律，不要出现和别人打闹的情况，带头做榜样。 “邹金华……”我对他说了太多太多的话，他都在侧着身及认真地听，生怕漏掉了一点。 就算是老牛，也在这坚持不懈的耕耘下犁出一方好地。 果然，当我看到他一个人落落大方地在讲台上吩咐任务，学生迅速按照他的指令有条不紊的进行复习时，阳光透过窗台将他的影子拉的老长，我忽然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在我眼前晃荡。他个头并不高大，竟有一种睥睨的气势，令我莫名心安。 不知从何时起，我对10班学生们的态度有了奇妙变化，突然而至的情感最难琢磨，我开玩笑的对邹金华说：你看，正因为你课代表当的好，10班的孩子们才让我这么省心。 当然也不仅是邹金华的付出，更是这一整个班的孩子们对我的信任。年华似水，我和孩子们早已在两年的磨合中彼此熟悉，彼此包容，彼此依赖。 邹金华，是集善良、诚实、温暖、勇敢、坚强于一身的男生。 他从不说脏话，也几乎不参与学生间讨论的青春期的话题，不八卦，不抱团，每天除了学习就是处理作为课代表要做的事情，像是一位老妈妈默默无闻，被学生们亲切的称呼为：邹妈。如果唯一感兴趣的那大概就是游戏。 我一直以为他是个类似于老干部那种状态的男生，如果不是他妈妈微信上发的信息，我永远不会想到他也有着另外的一面。 他妈妈微信上说：邹金华总是晚上躲在家里拿爷爷的手机游戏，异常入迷，怎么劝也不听。还将他玩的游戏app截图给我。 是市面上最火的游戏之一，也是被万千网友戏称为“吃鸡”的游戏，我瞪大了眼睛，一股新奇之感弥漫，想不到邹妈也会玩儿这种游戏。 妈妈的意思是想让我劝劝又不想让邹金华知道联系过我，看着人群里正在检查签名单的利落的身影，我陷入了沉思。 我真的能劝动吗？ 诸如家长，诸如老师，与学生之间斗智斗勇的话题永远少不了手机。各种诱惑让多数青春期的学生们思想越来越怪异，不成熟，尤其是游戏。 总归试一试还是好的，像他妈妈说的那样，邹金华总是在她妈妈面前说我的好，听我的话。 我将他喊到走廊上。 我委实不确定劝他什么，又或是怎么劝他。劝他好好学习？劝他放下手机？劝她听父母老师的话？ 我只是问他，双休日在家里都做了哪些事情。 他有些诧异，许是好奇我为何会问这种不相干的问题，继而笑着说：“也没做什么，就是写作业然后帮我爸妈收拾家务活，洗洗东西什么的”他家里是镇上开餐馆的，他从小就学会了干活，是那种别人口中的成绩好，性格好，又孝顺的孩子。 他老实的回答，笑起来的时候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弯弯的，像月牙一样。 “还有呢？比如有没有玩游戏·…·” 他睁大了眼睛，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惊讶的看着我，黑漆漆的眼珠子似是从我的眼神中读懂了什么。瞬间，他的脸憋得通红。然后，狠狠地低着头，沉默时至如今我已经忘记了对他说过哪些话，只知道他重重点头向我承诺，这份承诺的分量我不敢说有多重，但是多日后他妈妈微信里再次对我表示了感谢。 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有问过他有关游戏的事，男孩子的自尊心小心翼翼地藏在内心最深处，在学生面前他依然是那个指挥若定的语文课代表，在人群里熠熠生辉。 我知道，他永远不会问我为什么知道他玩游戏这件事，但我不再怀疑，我相信他能信守自己的承诺。 对于与学生建立起来的情感，一直有近乎五味杂陈的滋味。理性上讲，不过是暂时维持师生之间的关系；情感上而言，我们如父母一般在他们人生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仿佛我们不仅是引路人，更是只画笔，描绘出一个美好、温馨的情境。 在学校大成楼和厚德楼的南侧，有一排排茂密的枇杷树，每逢3至6月的时候，是枇杷果收获的季节。成串成串的小果子压弯了树枝，黄澄澄的犹如小灯笼般，煞是可爱。 因为制度问题并未有人采摘，只能任其熟透后掉落，腐烂后作为来年生长的肥料，果真是不负化作春泥更护花。七年级时在一楼上课，隔着窗子都能闻到枇杷果的香味，靠窗的学生总是忍不住望着离自己还不到一米远的枇杷，竟能望得出神。 记得曾让邹金华透过窗户摘下那离我们最近的一串枇杷，我原本是句玩笑话，不曾想课后桌子上竟真的多出几颗小枇杷，剥了皮的枇杷果一口咬在嘴里鲜嫩多汁，甜丝丝的，甜进了心里。一连多日，桌子上总是少不了枇杷果的出现，直到我制止了他的行为，他才挠挠头对我说，不止他一个，还有其他学生们的帮忙。 如今学生们升入新的年级后便也离开了那窗外尽是枇杷树的教室，三楼上虽然看不到枇杷树，却能一眼能看到树梢之上不一样的风景。多久没再注意到那些枇杷树了，多久没再吃过邹金华摘的枇杷，不知道今年一楼的学生是否又会对那黄澄澄的枇杷果望的出神呢？ 曾偶然拜读过一位学者评《项脊轩志》，他说文章啰啰嗦嗦，絮絮叨叨，然啰嗦絮叨之间方见真情。我们教师与学生之间的相处亦如是，教师啰啰嗦嗦，学生心有戚戚，漫长的初中生涯终归成回忆，但是心中的那棵枇杷树永远长存。 邹金华，初见他时，瘦瘦小小的模样，两年后当我再次回想起曾教他的那些时光，那在人群中卓尔不群的身姿又再眼前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