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他爱喝茶,于是发明了古版奶茶——“兰雪茶”;他爱写诗,就组建诗社,吟诗作对;他爱打纸牌,就自创游戏规则,与朋友小赌怡情;他好斗鸡、打猎、唱戏、弹琴、古玩、美食……他雅俗共赏,不拘一格,风流任性,又才气逼人,他就是吃喝玩乐的“殿堂级”人物——张岱。</p><p class="ql-block">有人说,生活若无趣,不如认识一下张岱。</p><p class="ql-block">为“找趣”,一本《陶庵梦忆》圈圈点点,捧起放下,竟用了两个月的时间。印象深刻的是《乳酪》一篇。别人家的牛奶不好喝,张岱就自己养牛,牛奶须前一天晚上挤好,静置一夜,天亮时“乳花簇起尺许”,再用铜铛煮,按一定比例加入兰雪茶汁后“百沸之”,才有了“玉液珠胶,雪腴霜腻,吹气胜兰,沁入肺腑,自是天供”的绝佳口感。他还研究出乳酪的多种吃法:“或煎酥,或作皮,或缚饼,或酒凝,或盐腌,或醋捉,无不佳妙。”一块小小乳酪经张岱之手变成“天厨仙贡”,堪称妙绝。</p><p class="ql-block">喜欢读张岱有关山水的文字,《湖心亭看雪》是必读的。</p><p class="ql-block">有人说西湖之美,晴湖不如雨湖,雨湖不如月湖,月湖不如雪湖。我想这种说法一定有张岱的功劳。</p><p class="ql-block">“大雪三日,湖中人鸟声俱绝。是日更定矣,余拏一小舟,拥毳衣炉火,独往湖心亭看雪。”选择大雪天且晚上八九点独游西湖,古今如张岱者不多,正因如此,张岱以独特视角看到了西湖独特之美:“雾淞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廖廖几笔,便勾勒出一幅水晶琉璃的冰雪世界,苏轼笔下的“西子”又变身成“冰雪美人”。</p><p class="ql-block">这篇文章是张岱四十年后凭着回忆而作,欣赏西湖的角度、纬度和感觉也随着时空转换而有了变化,但也看得更通透了。但有些东西是永远不会变的,那“一痕”“一点”“一芥”“两三粒”连同那场大雪像刻在张岱的心底,一念雪就来,那是场西湖的旧梦吧,一梦便是一辈子。但念又能如何?梦又能怎样?过去的终究过去,宇宙万物都逃不过沧海一粟、过眼云烟的命运罢了,有人说,读《湖心亭看雪》会流泪,难怪。</p><p class="ql-block">张岱生于晚明官宦世家,既是才华出众的文人,又是放荡不羁的浪子,然而,鲜衣怒马的生活在他47岁那年戛然而止,清兵南下,江山易主,他毅然选择披发入山,遁世隐居。</p><p class="ql-block">破床,病琴,残卷,衣不蔽体,食不果腹,颠沛流离。他曾说:“陶庵国破家亡,无所归止,披发入山。每欲引决,因《石匮书》未成,尚视息人世。”他用27年写完这部明史巨著——《石匮书》,又九易其稿,前后历50年才定稿。在这期间还写了《陶庵梦忆》《夜航船》等小品文集。他坚守苦难,著书立述,唯一目的就是想用文字重塑明朝、祭奠明朝。往事若留下了记忆,就不再是云烟,我信。</p><p class="ql-block">相比他的才情,我更好奇张岱后半生生命的支撑点是什么。</p><p class="ql-block">张岱说:“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人无疵不可与交,以其无真气也。”他对万事万物心存好奇,好奇又生出癖好,在癖好中又活出来真趣,真趣最终都炼化为痴情,张岱不就是一个“癖”、“疵”兼备的“痴人”吗?他的“痴”都给了明朝的山川景物、风土人情、市井众生……给了再也回不去的“美好曾经”了。“世人但有殊癖,终生不易,便是名士”,张岱符合。他痴情,痴迷,痴狂,“痴”像一副拐杖支撑着他走完了后半生;“痴”也如一双翅膀,带他飞越孤苦险阻升到人生境界的更高处。</p><p class="ql-block">有人说,人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所有美好只能在回忆里,在梦里。如此看,张岱的后半生是遗憾的,幸好他可以用文字取暖。心里有梦,手中有笔,回忆着,书写着,不觉就走进前朝旧梦里了,梦里的张岱一定是幸福的。</p><p class="ql-block">一本《陶庵梦忆》让我认识了张岱,也启发了我一个人生道理:人这一辈子总要爱点儿什么才有意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