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华老街

二零一八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从城市的喧嚣逃离出来,还能找到一条真正意义的老街吗?白沙古镇知道。这座历经千年的古镇因水而生、因水而盛。曾是川东、川南的水路要津和川黔滇驿道上的重要集镇,是运输川粮、川盐、川酒的重要港口。出镇的东口,有一座明代万历年间修建的朝天咀码头,后来在旁边逐渐形成了一条街……</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暮色慢慢落下/一些事和物模糊了/而江水的声音/替我们说出/没落的词语。”那些荣耀和繁盛都被岁月流放,只有东华街静坐一旁,轻声说:我不会忘。</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这是一条保存完好、狭长幽静的老街,没有商业化的痕迹,著名的临江吊脚楼(全国最高的吊脚楼)就坐落在这里。我喜欢这里,是从童年的第一次遇见开始。无论我从哪条路进入老街,记忆都会毫不犹豫地在脑海中展开,带着温度、带着色彩、带着气味、带着触感。</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一个早春的午后,穿过川剧院弥漫茶香的步道,沿着朝天咀码头的77级台阶走下去,踩着鹅卵石和白色沙粒,我任性地爬上了江边的巨石(雷打石)。天色阴沉,风时急时缓地吹,带些寒意。一个妇女捶打着衣物,泛起阵阵涟漪;一只并不太大的船停靠着,几个船工正在装载货物;临江好似悬空的木屋上,两只麻雀凑到一起窃窃私语……</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突然下起了雨,我慌忙向着木屋的方向奔去。踏上一条长满绿苔的小径,没走几步,就进了东华街。</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雨从屋檐上滑落,打在地上,溅起水花,碎了,散了,又聚在一起。一扇暗红色的木门半开着,里面没有人。站在屋檐下,我好奇地环顾四周:窄窄的巷,厚重的青石板,弯弯曲曲的巷道像一条条瓜藤,把两旁的房子串了起来。墙是旧的,窗棂是旧的,门前随意摆放的物件是旧的,时光是旧的。一阵风掠过,我打个寒颤,一抹模糊的身影挑着桶正晃悠悠地走来。</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扳着小指头,心里嘀咕:是这家的,不是这家的…… 这时,门“咣当”一声全打开了。一位头发花白的老爷爷先是用慈祥的目光打量着我,紧接着又把我拉进屋里。屋里亮起了灯,他递给我一张毛巾……听见煤炉上的铁壶“咕噜咕噜”烧开的声音。“好甜!”我舔了又舔热气腾腾的水,情不自禁地赞叹。老爷爷说这是刚才在一口古井提的,他还关切地问我:“小朋友,住在哪里?” “在东狱庙小学下面。”我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等我喝完水,他走向屋角,随手翻出一顶草帽,并嘱咐我早点回家。离开的时候,我朝老爷爷挥了挥手,他笑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许多年后,我再来到这里,一把锈迹斑斑的锁将木屋紧紧锁着。站在屋前,隔着门,我仍能感受到温暖。告别木屋后,轻踏着微微泛白的青石板,阳光也好奇地跟着我晃动的影子。</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在一间修旧如旧的房屋前,几位老人围坐旧桌,静静地品着茶,桌下的两只猫慵懒地睡着了。突然,流水寺的钟声传来,打破了这条街的寂静;几个游客擦肩而过,欣喜地说:“这是老街。” </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是的,这就是老街。我陪着老街,老街也陪着我,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晚霞染红江水,街灯渐渐亮起,几位志愿者组成的打更巡逻队高喊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这声音在老街上回荡。</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月光慢慢地坠下,江风轻轻地吹过。我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新修的亭楼上,借着光的方向,聆听老街的呼吸。青石板路上,人来了,又去了;印痕深了,又浅了。新的淹没旧的,今日淹没昨日。我相信,所有的痕迹仍留在时光里,没有消逝,不会消逝。我相信,我遥望着老街,肯定也有目光,隔着岁月,遥望着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