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的那些往事

邓工

<p class="ql-block">特别感谢那个不苟言笑而又具有超级大格局的千古伟人,是他让废黜十年之久的高考得以恢复。1977年乃高考元年,年轻的学生和那一大群差点被时代贻误的大龄青年悲壮地奔赴战场。如今,四十多年过去,那千军万马挤独木桥的声声喧嚣依然动人心魄、催人泪下,那一巨大的历史声浪将在共和国的史册上久久回荡。</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国家已经闹起人才饥荒,描绘宏伟蓝图需要精兵强将,国士哪里来?当然是从怀揣理想和抱负的年轻人群中来。高考来了,青年学子报国有门,青年有幸,民族幸甚!我就是高考的幸运儿,高考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今天我能在繁华大都市的高层写字楼里码字,不全为衣食也能为情怀而工作,拜我家邓公所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是1987年参加高考,那时候国家还不富裕,但已昂扬向上。我在国运强劲上扬的时期跨进了高中的门槛,高考当然是我三年后最美的期待。我就读的邵阳县二中是一所久负盛名的农村重点高中,学校有浓厚的学习氛围和优良的办学传统,成材率在农村中学里雄踞第一方阵。这里有一大批学术精湛却因成分不佳而被惩罚式安置于此的名师,这是他们的不幸,却是我们的大幸,和“国家不幸诗家幸”一样饶有趣味。打进校的那一天起,老师就苦口婆心,规劝顽皮学生像旧社会失足女子一样改恶“从良”,鼓励好学生好上加好。“跨长江,过黄河”是老师们年复一年打鸡血似的“煽动”,老师大手一挥,要我们像百万雄师过大江那样一往无前。老师也对我们进行恐吓教育,“每一分都很重要,多一分穿皮鞋,少一分穿草鞋。”老师的鼓励催熟了我们这群想自律又撒野的学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邵阳县二中果然名不虚传,每年总有百人左右榜上有名,间或会有摘下清华和北大桂冠的翘楚忝列其中。而每当清华和北大学生横空出世时,整个学校升腾起喜庆的气氛,全校师生欢欣鼓舞,夜不能寐,清北学生的入场券似乎成了我们前往清华北大的通行证。我们那一届七个班,应届生四百多人,加上复读班的学生,总计七百人吧。这七百人以舍生忘死的决绝迎接祖国的选拔,祖国也以最严格的方略对人才队伍进行苛刻的遴选。在高考前,学子们还要经历预考(我们当地称之为筛考),预考上岸的才有资格参加高考。这场预考非常惨烈,大部分人淘汰出局,幸存者也是惊魂未定。我们二中经过预考留下来的大概就是二百多人,其他人蔫头耷脑,黯然离场。这已是很好的结局了,那些普通高中在预考后,才剩下十个八个学生,老师带博士生一样带着他们冲刺高考。</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二中没有考点,我们必须去县城考试,这是一次激动人心的高考之旅。县城是一个神秘的所在,我从未去过,县城长什么样子?我千百次的问自己,又不得其解。现在终于有机会前往县城,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疯长见识。学校距离县城三十多公里,以前都是砂石路,坑坑洼洼,尘土飞扬,汽车大概要一个多小时才能抵达。学校租了两台湘运的车,大清早就前来接人。因为运力不够,我们只能依次等候,学校很精明,让那些不服管教有寻衅滋事隐患的班级先走。而我们那号称萧博士的班主任,以—铁—腕—统—治闻名于世,所有学生在他的治理下服服帖帖,学校也最放心,因此我们班殿后。当我们赶到县城时,已是下午时分,饿的发昏。</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县城果然与众不同,和我们学校所在的小镇差距甚大,车刚进县城,“邵阳县人民保险公司”映入眼帘,这九个大字是用水泥浇筑的,粗壮结实,染上了红色,格外耀眼,我们小镇哪有这么大的字啊!接着车子穿行在长长的街道,把我看傻了,街道竟然可以这么长。行驶好长一段时间后,车子往右拐上山坡,经过县委和县政府。后来我才知道这里叫做老虎坪,这就是县委书记和县长驻扎的地方啊!县委书记和县长都是传说中的人物,今天竟然有幸和他们近距离接触,好魔幻!好不可思议!</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待我从恍惚中回过神来,车已经开到县委招待所,这就是我们的高考住地。县委招待所是县里最高档次的“行宫”,只有达官贵人才有资格在这里来来去去,我今天能莅临此处,真是祖坟冒青烟了。县委招待所建在山头,居高临下,站在招待所的高处,大半个县城尽收眼底,原来县城就是两山之间一条长长的带子,两山郁郁葱葱地对峙着,狭长的山谷里熙熙攘攘,那是太平盛世下的人间烟火。第一次来到县城,好奇心被反复驱使,县城的美丽壮阔让我热血沸腾,我仿佛不是前来参加高考,而是来赶一场豪华旅游。</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新奇过后,回归现实,主题是高考。带队老师吹响哨子:“同学们下来集合,刘校长要对大家说话。”刘校长站在台阶上,对着考生们老妈子似的叮咛:“大家不要细细看书了,偶尔翻一下可以,现在最重要的是休息好,保证睡眠。等会大家去看考场,明天要记得带好准考证,千万不要忘了。”散会后,我们结伴去看考场,考点设在县一中,靠近校门围墙的那一栋教学楼的一楼就是我的考室。初来乍到,真是看不出门道。第二天考试时真是暗暗叫苦。围墙外就是猪圈,几十上百头饥肠辘辘的猪们此起彼伏地嚎叫,惨烈的叫声严重干扰我们的思绪,做题的思路屡屡被打断,真是恨不得冲出去把所有的猪杀了,把养猪专业户胖揍一顿;同时也想揪住一中的校长,厉声质问他:“害人怎么不看日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下午的数学考砸了,沮丧着出来,看到其他同学也是铁青着脸。知道了,大家集体遭遇滑铁卢之战。“卧槽,卧槽!谁出的题,难得我们七窍生烟。”老师急了,待我们回到县委招待所,紧急召开动员大会:“没关系,要难大家一起难,大家共度难关,不要有任何思想包袱,集中心思迎战后面的考试。”于是大家悲愤地沉默着,强迫自己调整心态。政治老师周老师登台了,他是邵阳市政治教学的现象级人物,也是我们的定海神针,“同学们,明天的政治考试大家要注意这些时事政治,论述题要注意这几个方面.........”真是苍天有眼啊,政治论述题被老师猜中。大家喜上眉梢,有些女生眼里闪烁着幸福的泪花,“上帝关了你一扇门,就必定为你打开另一扇窗。”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数学考砸了,政治捡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便宜。</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三天飞快过去,考试结束了,我们的待遇也应声下降,没有专车往回送;萧博士塞给我们每人一张车票,叮嘱我们赶往汽车站候车,祝福回程平安。虽然待遇下降了,但是那个长期凶巴巴的萧博士变得十分友好可爱了,他笑容可掬,在车上和我们说说笑笑。离开高中直到现在,我们之所以怀念他,是因为在学习上他以近乎家暴的残忍逼迫我们学习,那是把我们当心头肉,像我们的父母一样恨铁不成钢;而当我们做完最后一道高考题,他卸下了最后的责任,却把我们当作最好的朋友和最优质的资产。</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回到学校,已经是傍晚时刻,学校安静得出奇,我们突然不适应了,显得很茫然。寝室里待不下去,教室里也待不下去,那就去小镇逛逛吧!小镇还是平常的模样,似乎对高考毫无挂碍。我们几个高考青年突然阔绰一把,买来一个大西瓜,把西瓜剖成两半,再将瓜瓤捣成肉泥,买上半斤白糖,调和在一起。西瓜甜得发腻,我们第一次醉生梦死。明天我们就要各回各的家,各找各的妈,等一个月后的通知,那时候会是什么场景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八月初,成绩出来了,也就是百人中举,被大中专院校录取百人左右;其他人继续落魄着,哭丧着,或混入复读大军,或者做有知识有文化的新一代农人。重点高中也就这样,那些普高惨不忍睹,相当一部分寸草不生。经过了血与火的淬炼,我们那一代人虽然很多上不了大学,但是那种敢于竞争的品格锤炼了我们,这些人现在社会的各个阶层都是最棒的,感谢高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