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愁

暗香盈袖

一个月前的今天，痛失母亲；一个月后的今天，悲痛思念之情仍萦绕心怀。此刻，想起余光中的“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我在外头，母亲在里头”的诗句，泪禁不住又淌了下来。

自母亲过世后，故乡渐离渐远，而思乡之情却愈发浓厚，思乡的画面也愈来愈清晰。夜深人静时，常思绪万千，浮想翩翩。想门前远处那连绵起伏的山；想那一条静静地向东流淌的小溪；想那在溪边与家人发生的遥远的故事；想那门口四季呈现五彩缤纷的田野；想曾在田野里辛勤耕耘的一幕幕……

老家属于山区，或许自己是从大山里走出来的缘故吧，从小便对大山情有独钟。一打开老家的木柴门，山的万千形态便展示在你的眼前。远望有的拔地而起，高耸入云；有的连绵起伏，逶迤伸展。有的像飞腾的龙；有的像偃卧的牛；有的如春笋如利剑；有的如圆盘如斗笠……奇峰罗列，蔚为壮观！

山，有着博大的胸怀，容纳着飞禽走兽，苍松翠柏，怪石嶙峋。记得山上有一座古寺，小时候仅此一次跟随母亲去焚香。当别的大人拉着小孩跪拜时，母亲不强求我跪拜。她说佛在心中，做个心地善良，有慈悲心的人便可。不记得古寺的深处，曾收纳了多少晨钟暮鼓，造就了多少虔诚慈悲。记忆中，母亲似乎一生不吃斋不念佛，但母亲的悲悯情怀影响了我一生。

最爱故乡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的秋天。记得我常常坐在门前的石凳上，痴迷地望着那云绕山，山牵云的缠缠绵绵的妙景：山头云聚会，云间山会合。山满云，云满山，于是，沉稳的山，飘逸的云，一动一静，动静结合，组成了绝妙的画卷。父亲偶尔会凶我：“还不快去写作业！那够不着的东西，有啥好看？”母亲听后怼着父亲，为我说话：“公园里的花很漂亮，够得着，你倒是摘去呀！”但我害怕父亲，乖乖地进屋做作业了。

最爱老家门前的小溪。古朴的石桥下，清澈的溪水唱着古老的歌谣静静地流淌着。溪岸旁的树木倒映水中，婆娑美丽。时常能看见野鸭、家鸭，或欢游、或嬉闹、或捕食。偶尔水面漂浮着几朵脱俗的大叶莲，常给你“鱼戏莲叶间”的惊喜！

记得小时候的溪水更清澈，那时没有洗衣机，衣服都是在溪水中用手搓洗的。有时还会看见村妇，用短木棍捶打劳动后的脏衣服。若看见一排妇女齐洗衣服，那情景犹如李白笔下的“万户捣衣声”般，热闹壮观！

最爱春雨时节，夜深人静，潺潺的流水声伴着潇潇的雨声，卧听雨眠至梦乡，如歌如诗，如梦如幻。

夏天到了，小溪成了男人们的天下。每逢傍晚，夕阳余晖洒在清澈的溪面，风吹过泛起阵阵涟漪。男人们不约而同，跳下去尽情地畅泳，洗去一身的汗臭味，洗去一天劳作后的疲惫。那时，我父亲下班后也常在溪里洗澡。他爱干净，常游到无人的地方，用一条白色的毛巾，往背上使劲地搓。洗完澡后，回到家用井水再冲一遍。我母亲便常开玩笑说：“你又不去田里干活，那溪水还洗不干净你，就你臭毛病多！”父亲不生气，只随和地说：“职业病，爱干净讲卫生又不是坏事嘛。”

看着村里男孩子一个个如泥鳅，光着身子欢快畅游，可让我们这些“旱鸭子”妹子羡慕极了！我们不会游，但我们穿着衣服下水的积极性一点不亚于男孩子们。我和邻居几个姐妹，每天傍晚5点左右，（比大多数男孩早半个小时）纷纷跳进凉凉的溪水里，有胆大的也学着憋气 、带着游泳圈试游，慢慢地有几个女孩竟能游近百米呢。而大多数女孩如我一样，或在浅水处搓澡，或拍打水花戏水玩闹。待男孩子们来得多时，我们就全身湿漉漉地上岸，撤退回家换衣服了。

不知从哪年开始，人们有了自来水，有了洗衣机，有了室内卫生间，有了热水器，小溪了再看不到凫水的身影，再听不见捣衣的声音……

小溪给我带来了无穷的乐趣，可也无形中为我惹来病患。我读小学时，去学校的路上需经过一条泥土路，那时又特别喜欢穿白色的凉鞋。每次放学，脚上鞋上沾满红泥土。受父亲影响，爱干净的我，一到家就搁下书包，冲向门口的小溪洗个痛快。父亲警告我说，走路运动后毛孔张开，没休息就去用冷水冲洗，会得关节炎的。无奈当年年幼无知的我，总背着父亲偷洗，结果到读高中时落下了关节炎，天气转变时尤甚。此病困扰了我十多年才痊愈。唉！真应了那句“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悔不当初听父亲的话呀！

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最喜欢故乡的春天。春天的田野是一幅斑斓的画卷。花开时，万紫千红，美丽极了！那美如白菊的茼蒿花，黄灿灿的油菜花，乳白的空心菜花，还有紫色的豌豆花……置身其间，如入画境。

记得油菜花开时，可把我们姐妹乐坏了。爱美是女孩子的天性，姐常把小巧玲珑的黄花别在扎着马尾辫的秀发上。我则摘一把油菜花，找一个塑料杯子当花瓶，把散发淡淡清香的油菜花插上，放在窗台上。满目的油菜花是故乡田野最炫的底色。傍晚时分，炊烟袅袅，蜂飞蝶舞，黛瓦白墙，这一切再配上贵族霸气的金灿灿的油菜花，美得大气磅礴，又美得惹人怜爱。

还有一朵朵清新淡雅的豌豆花，如一只只体态轻盈、展翅欲飞的彩色蝴蝶，镶嵌在绿浪翻滚的青叶上。豌豆花将她的美淋漓尽致地奉献给了春的田野，俘获的不仅仅是你的眼，你的胃，更是你的心。母亲做的肉丝爆炒豌豆，翠绿清脆，香喷可口，想起来就垂涎欲滴。遗憾那味道如今只能在梦中寻找了。

近几年，餐桌上流行吃火锅，而茼蒿菜（俗称菊花菜），在滚烫的汤中几秒即可捞起来配料吃，美味得很！还可爆炒或凉拌，都非常入口。当年对茼蒿青眼有加的苏轼，就留下“人间有味是清欢”的妙句。据说茼蒿能降血压，于是母亲常为患高血压的父亲烹制这一道菜。父亲不忌口不挑食，哪怕同一道菜连吃半个月，仍对母亲厨艺赞不绝口。

故乡的花草美，山水秀，总是让我流连忘返，百读不厌。故乡的山水，也是心中的山水。“山光悦鸟性”的生机，“云深不知处”的静谧，大自然支撑着我的生活，也浸润着我的情操。

山是故乡青，水是故乡绿。母亲走了，故乡愈来愈远了，乡愁愈来愈浓了。它时而如一曲悠扬的笛音，总是让人魂牵梦绕；时而如一片皎皎的月光，总是让人心动不已。

故乡远了，可故乡的山水，永远是心中最靓的画，最美的诗。故乡的山水，如一首古老的歌谣，永远流传在我的耳畔；如一幅凝固的画，永远镌刻在我的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