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6年，老兵张桃芳亲赴福州，出席皮定均追悼会：我早该来看您

至简

1976年7月7日，皮定均在福建指挥军事演习期间，因飞机失事遇难。

消息传来时，举国同悲。

作为一个从战争年代走过来的老将军，皮定均身上实在有着太多的传奇。

7月10日，根据中央军委的安排，福州军区成立了皮定均治丧委员会，并决定于7月13日举行追悼会。

就在追悼会的当天，一个老人跌跌撞撞的从门外走进来，老人跪在皮定均的遗像前失声痛哭：

“老军长，您的兵，在朝鲜战场上的那个新兵狙击手张桃芳看您来了，您找我那么久我同样也是找了您那么久，我从兰州赶过来，终于是会了面，想不到我们的这次会面竟会是在阴阳两界，想不到啊，想不到，老军长……”

皮定均的二儿子皮效农当时就在现场，因为他并没有见过张桃芳，心里还有些疑惑，就在这时旁边走过来另外一位老人，原来是24军的随军记者王纪荣，他悄悄告诉皮效农：

“效农，他是24军214团的张桃芳，抗美援朝的战场上的神枪手啊，皮司令应该对你们提过他。”

皮效农这才恍然大悟，赶紧上前把张桃芳搀扶起来。

皮效农只是没见过张桃芳，但并不代表他没听说过张桃芳。

抗美援朝战场上的神枪手，被美军誉为“死神”……

其实绝大多数人都忽略了一点，张桃芳所在的24军，是皮定均的部队，他的战绩之所以能被世人所熟知，也都是因为皮定均的缘故。

一直到隔了许多年，皮定均还不停的念叨张桃芳的名字，皮效农就记得很清楚，父亲不止一次的对他说过张桃芳的事迹，嘴里还喃喃自语：

“几十年了，我很想念朝鲜战场上的这个神枪手……”

有意思的是，作为神枪手的张桃芳，一开始打靶是不及格的。

1951年3月，张桃芳参军入伍，成为了皮定均麾下24军72师214团3营8连的一名通讯员。

应该说张桃芳是有成为优秀军人的资本的，毕竟他参军之前就参加过儿童团，负责站岗放哨，更重要的是，张桃芳是摸过枪的，总比那些没有打过枪的强得多。可后来连里组织了一次射击比试，张桃芳连开三枪，结果三枪脱靶。

张桃芳的射击成绩，简直比普通人还差，后来成了全连笑话的对象。

旁边的战友更是忍不住直接笑出声来：

“ 你真厉害，打了三个零环，是不是中午烧饼吃多了。”

不久之后，张桃芳被安排到炊事班工作。

1952年9月，志愿军第24军入朝参战，当时仅仅入伍一年多的张桃芳也跟随部队上了战场。

尽管在后来几个月的时间里，张桃芳苦练了射击技巧，但不可否认的是，张桃芳那时距离神枪手的差距不是一点半点，最多也只是赶上了及格线的水准。

不过，张桃芳的优点在于，他很善于学习和琢磨，特别是后来到了朝鲜战场上以后，他把这门功夫发挥到了极致。

1953年1月，张桃芳第一次上阵地，结果却打了个空，当时对面阵地上的敌人据他的射击台就只有100米，但他连开了十几枪都没打中，因为位置暴露，他不得不撤离阵地，后来有老狙击队员叫他：

“打山上的敌人就瞄准他的头，打山下的敌人就瞄准他的脚。”

一次在阵地上，张桃芳瞄准正南方向的三个敌人，一枪打过去，没想到第一个没打中，却击中了第二个，张桃芳后来琢磨，打移动的敌人，要注意瞄准他的前一个身位，这样才能有较大的概率击中目标。

就在这么琢磨之下，张桃芳的射击技术水涨船高。

两个礼拜过去，张桃芳已经不是一个新兵蛋子，据他的儿子张军后来告诉记者：

“父亲曾提到，他射击目标的距离多在400米以下，一两百米近距离的也有不少，他在上甘岭597.9阵地上有四五处射击位置轮换。”

当时，抗美援朝五次战役后，志愿军开展了“冷枪冷炮”的战术，许多部队都打出了不错的成绩，最出名者莫过于1952年10月，在上甘岭战役期间，用206发子弹击毙203个敌军的邹习祥，他本人被志愿军总部授予了“冷枪英雄”的荣誉称号。

上甘岭战役结束后，皮定均带着24军换防到了上甘岭。

当时，美军很嚣张，他们知道志愿军在武器装备上远不如他们，还有制空权这样一个优势，因此常在战壕外跳舞嘲笑我军。

皮定均打了半辈子仗，见此情形气得火冒三丈：

“下酒嚼花生，一个一个来，一个一个地收拾他们，非要把洋鬼子的洋脾气拾掇拾掇不可。”

应该说当时志愿军的冷枪冷炮技术，已经打的美军抬不起头来，只是他们没有想到，后来会碰上“死神”张桃芳。

张桃芳从一开始的不熟练，到后来百发百中，中间经历了一个相当的过程，但也很快名声鹊起，短时间内，张桃芳用274发子弹，打死了71个敌人。

1953年春，军部作战处的肖参谋兴冲冲的跑来对皮定均说：

“报告军长，72师214团3营8连战士张桃芳，用274发子弹打死了71个敌人。”

皮定均一听，一下子就来了精神。

不过，皮定均打仗虽然勇猛，却是一个粗中有细的人，毕竟当年他率领着一个旅中原突围，像走钢丝一样硬生生突出重围，下面的人报上来的消息虽然喜人，但除非他亲眼看见，否则绝不轻易相信。

“你马上去给我找到这个战士，亲眼看看他是如何消灭敌人的。”

肖参谋领了命令刚要走，皮定均又把他给拦了下来。

“军长，还有什么任务要交待？”

皮定均走到床铺边，从下面拿出一双崭新的皮靴给了肖参谋，并嘱咐他：

“你把这个带上，去八连找到那个张桃芳，你跟着他到那个前沿阵地去，亲眼看着他，一连消灭三个敌人，要是真的，你就把这个皮靴奖励给他，要是假的，你就再拿回来。”

这双皮靴看似不起眼，但在那个年代，无疑也算是一件珍贵的礼物了，毕竟一个军就只有两三双，只有军首长才可以穿。

“军长，这是志愿军总部发给您的，给了下面战士，你穿什么？”

“你少啰嗦。”

皮定均摆摆手：

“一个战士抱着枪在冰天雪地里打阻击，更需要穿这双靴子，后勤部门只是因为敌人炮火封锁的厉害，一时还补给不上来。”

肖参谋知道军长做出的决定，从来没有改变，只好拿着这双靴子离开，为了保证万无一失，肖参谋还特意叫了随军记者王纪荣一起到8连的阵地上，他们不仅仅要看着张桃芳杀敌，还要把这一精彩瞬间记录下来。

等肖参谋和记者到了八连阵地上时，八连连长领着张桃芳来见他。

“这就是张桃芳。”

应该说从长相上看，张桃芳并无特别之处，因为刚参军不久，还带有中国农民的敦厚朴实，只是打了几个月仗，张桃芳的一双眼睛金光四射。

“报告首长，我是张桃芳。”

肖参谋点点头上前表扬他：

“张桃芳，你们冷枪打的不错，274发子弹打死71个敌人，你的事迹已经报到军部了，皮军长很高兴，今天我们是来特意看你打活靶的，你枪擦好了没。”

一旁站着的八连连长知道，这是军部拍下来人考教张桃芳本事来了，立马嘱咐他：

“你陪着肖参谋和记者出去转转，打几个敌人看看。”

如此轻松写意的描述，仿佛就像是到自家林子里打猎一般容易，肖参谋虽然心里犯嘀咕，但是也没有当场表现出来。

张桃芳见连长下命令，也没有犹豫，带着几人就到了一处狙击阵地，为了安全起见，当时肖参谋与记者在隔壁不远处的一个掩体，便与观察、核实张桃芳的战绩。

一个成功的狙击手，就是要有耐心。

张桃芳自从进入狙击阵地以后，一个下午连动也没动一下，整个人趴在雪窝子里，对面阵地很安静，一直没动静，肖参谋和记者也只有耐心等待着，时不时的吹一吹冻得发僵的手。

快到傍晚的时候，对面阵地上突然有了动静，肖参谋趴在掩体上，拿着望远镜朝对面一看，只见对面阵地上人头攒动。

还没等肖参谋吩咐，张桃芳就开了第一枪。

“砰”

一枪过去，一个站在高处的敌人应声倒下。

肖参谋通过望远镜，看的真真切切。

趁着混乱，张桃芳开了第二枪。

“砰”

对面阵地上更加混乱了，只是敌人没敢再冒头。

不一会儿的功夫，对面阵地上开火了，子弹朝着张桃芳的狙击阵地打来，一些流弹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过来，擦破了他的棉衣。

趁着这个机会，王纪荣在一旁拍了不少照片。

张桃芳走过来同肖参谋会合，看着他肩膀上露出棉花的衣服，肖参谋关切的问了一句：

“你受伤了没？”

张桃芳摇摇头，笑着说了一句：

“没有，敌人的子弹只扔棉花，不钻肉。”

虽然这次不算是正式作战，但张桃芳的表现还是让肖参谋大喜过望。

回去以后，肖参谋告诉八连连长，要搞一个盛大的授靴仪式，八连连长召集全连到了阵地上，肖参谋当着众人的面，把皮定均的那双皮靴挂在张桃芳脖子上……

肖参谋回去以后，把情况报告给了皮定均，虽然损失了一双皮靴，但皮定均显然更高兴，一个神枪手的出现，对部队的士气无疑能起到很大的帮助。

趁着一次机会，皮定均专门到214团8连去了一趟，他要亲自考教张桃芳的枪法。

不过，皮定均自然是不可能跟着张桃芳一起到一线阵地去，万一出什么事儿，谁也担待不起，一旁的肖参谋提议打麻雀。应该说打麻雀和小鸟更考验一个狙击手的素质，毕竟鸟比人头更小，而且活动毫无规律。

张桃芳并没有惧怕，而是沉稳应对，接连六枪，张桃芳击中了4只麻雀，虽然不是百发百中，但已经颇为难得了。

“把你的枪那给我看。”

皮定均接过了张桃芳手里的枪，上下一拉枪栓，动作干脆利索。

张桃芳的枪只是普通的一支苏式步骑枪，是全军战士的标配，谈不上起眼，能够有这样的战绩，无疑是很难得的事儿。

“肖参谋，把车上的那把枪拿下来。”

肖参谋走到车前，从车上取下了一把枪，这是一把苏制的“莫辛纳甘”步枪，这把枪的好处就是比步骑枪的枪管更长一些，打的更精准。

“这把枪给你了。”

张桃芳得了军长授枪，更加欢欣鼓舞。

军长给的那双靴子，张桃芳没舍得穿，而是当成战利品好好保存起来，后来每消灭一个敌人，他就往里仍一枚弹壳，到后来两个靴子的弹壳都快装满了。

同年，共青团中央在北京召开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当时24军也被分配了一个名额，皮定均想也没想，大手一挥：

“让张桃芳去吧，这年轻人是块好料，将来还要发展。”

有意思的是，张桃芳后来到军部报道，脖子上还挂着那双靴子，里面满满的弹壳，皮定均哭笑不得：

“你怎么背着这双鞋过来了。”

皮定均注意到了这双靴子里面放着弹壳，好奇的问了一句：

“里面装的是啥？”

“子弹壳！”

一旁的肖参谋解释了一遍，皮定均才明白这些弹壳的含义。

皮定均沉吟了好半天，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

“你打死了211名敌人，打得很不错，你要到北京开会了，要带一个有纪念意义的数字向党中央汇报去，我看你还没有打出名堂来。”

张桃芳愣了一下，没明白军长话里的意思。皮定均告诉他：

“你们团的番号是多少？”

“214团。”

皮定均点点头：

“这就对了，214团，你得给我打死214名敌人才行。”

张桃芳这才恍然大悟。

临走之前，皮定均严令张桃芳换上那双新靴子，张桃芳一开始很不情愿，后来在军长一再要求下，这才换上。

也就是穿着这双新鞋，张桃芳下午又去战场溜达了一圈，带着三枚弹壳到了军部。

当天晚上，皮定均留张桃芳吃饭，如果不是军情紧急，两人一定会好好喝一杯。

张桃芳的传奇无需赘言，更为关键的是，他后来还参加了空军的选拔，成为了一名战斗机飞行员。

皮定均一直很记挂着张桃芳这个从24军走出去的兵。

据说1964年，皮定均偶然看全军比武的录像，竟然意外发现了其中还有张桃芳的身影，高兴地拉着家里人介绍：

“看看，看看，这个教官就是张桃芳，他在为全军出力呢，我24军出来的人才不简单呐。”

不过很遗憾，在后来的岁月里，两人竟无缘再见一面。

从北京开完会以后，张桃芳就回了24军，不久之后，全军选拔人才到军校深造，24军又选了张桃芳，本来在临走之前，张桃芳想去见军长一面，但不凑巧赶上了皮定均开会，两人没能见上面。

张桃芳后来几次写信给老首长，希望能同老首长见一面，但几次都无缘得见，那时两人都在部队，工作异常忙碌，根本就安排不出时间来见面。

时隔多年之后，张桃芳再谈起这件事，仍然忍不住有些感慨：

“我知道当时战备紧张，老首长忙，实际上我也没有什么事情，就是想见老首长，表达一辈子的知遇之恩。”

只是没有想到，等到张桃芳再见皮定均时，老首长已然遇难。

1954年，张桃芳参加了空军选拔，成为了一名空军飞行员。

只是从那时候开始，张桃芳就没再摸过狙击枪了。

即便是转行干了飞行员，张桃芳也同样很出色，经历了上千小时的飞行，张桃芳仍然保持着零事故、零伤亡的记录。只是随着后来年纪大了，张桃芳的肺活量也下降，不得不告别了飞机。

当时，还有人建议张桃芳，不如去飞民航，但无论如何劝说，张桃芳始终不接受：

“我曾战功赫赫，怎么可以去飞民航。”

时任空军司令员的刘亚楼亲自出面劝说，并建议他到地面工作，张桃芳这才无奈接受。

1969年9月，地空导弹部队因急需要人，张桃芳又毫不犹豫的参加，据熟悉张桃芳的战友们评价他：

“他从来没有架子，平易近人。”

作为一个志愿军英雄，一个优秀的神枪手，后来又转投飞行员，张桃芳无疑是有着自傲的资本，但他从来没有向别人炫耀自己的战绩。

1985年，张桃芳以副团职正式退职休养。

尽管这个待遇并不算高，但是张桃芳却很满足：

“党和人民给我的荣誉已经够多了，相比在朝鲜战场上死去的战友，我知足了！”

唯一让张桃芳有些不满的是，自从他退休以后，再没有机会摸枪。张桃芳为此曾满怀遗憾的称：

“前几年说要组织我们这些老家伙打枪，把我给高兴坏了......可这么一桩小事闹来闹去，最终还是吹了。”

2007年10月29日，张桃芳走完了他传奇的一生，享年77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