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记（五）

老边防兵

（2023年6月3日于首都医科大北京肿瘤医院19病床）

今天是6月3日，距离出院的日子越来越近，6月5日我就可以出院了，终于盼来自由的日子！没有体会过不自由的人，是不会明白自由对人来讲有多宝贵！我深深理解那些失去自由生活的人有多么痛苦。

我和病友探讨，我们自讨不自由的原因，一是对生命的渴望，二是无奈的选择，人生确实有许多自己做不了主的事。

6月1日儿童节，刚刚送走两个病友，马上又补进来两个病友。这真是“铁打的病房，流水的病友。”我住的这个病房是首都医科大北京肿瘤医院骨泌科。患者主要是骨头和泌尿系统的病人，属于小病区，只有32张床位。每天大概手术患者六、七个。一、三、五是泌尿系统的手术，二、四、是骨科手术。我估算一下一星期大概要三十多病人做手术吧，而且从未停止过，想想都可怕，这个医院一天得有多少病人在做手术？不到医院不知道生命多脆弱，看到每天乌泱乌泱流水式的患者 感慨生命的弥足珍贵！

就在六月一号下午三点多钟，有位骨科癌症手术后的患者，来医院常规化疗。刚刚挂上吊瓶开始输液，不到十分钟，就听到护士喊：快点，病人没有自主呼吸了，血氧度也不停的下降。只见医护人员都紧张的忙碌开了，护士长说，准备抢救！顿时病房气氛紧张起来。负责给我输液的小护士赶紧跑过来把还有一小瓶底未输完的液体拔掉，换上新的液体，就匆匆忙忙跑了。投入抢救工作去了……谁不知生命的可贵！谁不把幸福渴望！

事后听护工说，哪位患者刚三十五岁，嗓子都被切开了。食道嗓子都是米粒般的肿瘤，癌细胞已经全身扩散了……经三位权威医生的确认，放弃抢救，叫家属打120拉回老家 ，安排后事去了。真可惜，又一位不幸者踏上人生不归路……听的我心里酸楚楚的，来的时候还是走着来的，十分钟后就躺着回去了。护工们可能是见多不怪，就像在讲平常一个故事。不由得想起了20年前，我陪母亲在协和医院住院，也有一个三十来岁来自湖南税务局的小年轻人走了……我亲眼目睹心电监护仪上的图案，从曲线变成直线的全过程，当时也是心里难受了好一阵子。

护工老张是河南省驻马店遂平的人，在这里已经干了17年护工。可谓经验丰富，有一身使不完的劲，特别能吃饭，不到点他就饿了。我说你是不是糖尿病，他说没有，刚查过，血糖空腹5点9。今年他已经59岁了，（他不算大的，还有一个清洁工65岁了）夫妇两个人都在这家医院做护工，老伴在肛肠科病房。这里的护工都是他们老乡，来自一个地方，也算是抱团打工！

我和他聊天，你长期在这种环境里工作，难道不恐惧吗？他说，恐惧，早就不想干了，想今年就不干了，回家领着老伴去旅游，好好享受生活。可是老伴说，不干这活，咱们能干啥活，回家也没啥活干。土地都租出去了，孩子也都大了，大小子都四十岁了。他当年考上了高中，上了一年学 ，因家庭困难交不起学费，辍学了。辍学第二年就结婚生子过上了，祖祖辈辈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无限轮回的农耕生活……我在想，假如当年他上完高中，考上大学，那么他的人生又会怎样呢？问题是生活没有假如！听他讲他的往事，我真想如果当年我知道他的情况，我一定会出钱帮助他完成学业的！不过他现在的收入不少？我们每个病友每天护工费是210元人民币，他们公司抽60元，他自己收入150元。他一个人管三个病人，一天就是450元，一个月也是万把块钱。缺点是公司不给他们上“三险？”也没有休息日，连调休也没有？不过他们可以随时走人，所以这个队伍是不稳定的。医院随时都面临护工短缺的问题！

（这个肿瘤医院的护工不是你愿不愿意顾的问题，而是医院指定的，（一）你被迫不能不顾护工，因为医院不让家属陪护，也不容许探视，（二）你还不能自己决定顾那个护工，统一由医院指定，没商量。可以理解为霸王条款！唯一的好处是安静 ，没有那么多人打扰病人养病。好在这里的病人住院时间都不长，短则三、五天，长者十天八天。）

医院护工问题看来是个社会问题，也是近年来的新问题。确实需要有关部门好好研究研究……

刚从手术室回来的病友，已经是晚上七点了。也是今天最后一个手术患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