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深秋凄雨绵

胡杨树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2, 126, 251);"><i>那 年 深 秋 凄 雨 绵</i></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i style="font-size:18px; color:rgb(22, 126, 251);">张瑞祥</i></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的小学是在第五小学上的,校址位于锡林浩特西商西。为图近便,我和结伴上学的孩子们一般不走大路,而是经常从居民区里穿行,所以几乎每天都会经过这家诊所。</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图片来自网络</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诊所是私人开的,一栋朝南的房子,房门却开在东侧的山墙上,也就是朝向我每天上学途经的路上。房前有个院落,在靠近房门处留了一个供人进出院子的门,没门少框的,与其说是门,不如说是开了一个“凵”型豁口更恰当。从豁口望进去,院子里尽管搭着只有出城到草原上才能见到的蒙古包,但依然显得很宽绰,那儿种着蔬菜,还种了几多叫不上来名字的花花草草,每年春夏从这儿路过,都会闻到随风散溢的浓郁花香。宽敞的诊所门前还有个别处难得一见的拴马桩,三天两头可见有背负鞍鞯的马匹拴在门前。不远处,有口石砌水井,那一带的居民都是吃用这口井的水。每当我放学时,也恰是周边的人们到井边担水的时间。夏日,人们在井边洗洗涮涮,聚拢聊天;冬天,井口方圆几十平米都结了晶莹的冰,到这儿嬉闹打滑的孩子和担水的大人们混杂一起,洋溢着坊间特有的生活气息(我路过时也经常和这儿的孩子们一起排队打冰滑)。在我眼里,诊所门前是个热闹地儿。</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图片来自网络</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这栋土木结构的房子大概有六七间,从东门进去,是个长走廊。每间房子门楣旁都挂着小牌子,接诊室,处置室,住院室,药房,再就是这家人自己生活起居的房间。诊所主人姓韩,人称韩先生。我小时候曾被父母带到他这儿看过病,自己得了啥病需要看大夫,早已记不得,但先生静静地给我把脉,我默默地仰望先生的情景好像有两三回,因而他的相貌举止被我清晰地存放心中了。现在回忆起来,先生中等个儿,国字脸,戴眼镜,身体稍胖,为人和蔼,慢条斯理地问话开方子。先生医技高超,在锡林浩特颇有些名气,当年遇有在公立医院久治不愈的病患,人们一般都会说,不行就找韩先生给瞧瞧吧,可见先生在普通市民心目中的位置。</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1965年,冯德英的小说《苦菜花》被拍成同名电影,演绎了发生在20世纪40年代胶东半岛王官庄的历史故事。这部电影是学校组织我们小学生集体观看的。银幕上那一幕幕令人惊心动魄的情节,尤其是那段在王家阴森森的宅院里,汉奸特务王柬芝偷着给日伪军发电报,不料被他女儿杏莉发现,他竟然持刀杀人灭口的画面,使我们看得心惊肉跳,王柬芝丧心病狂地行径,激发了我们对大坏蛋的无比仇恨!</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图片来自网络</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观影次日,政治课老师给我们同年级上大课说,阶级敌人总是隐藏的很深很深,他们一有机会就会跳出来搞破坏,同学们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一定要擦亮眼睛,及时发现敌人的阴谋!老师的激励掷地有声,使得小小年纪的我们个个顿感责任重大,同学们都在想自己所见过的人中谁像那个隐藏的阶级敌人。我也在心里把自己周边认识的人逐个过了筛子,蓦地,一个身影在我脑海里闪现了:韩先生!对了,就是这家伙!只有他家才有王柬芝家那么多的房子,他给人看病总是客客气气的,不是和善于人前讨好的王柬芝一模一样吗?再说他家院里还搭了蒙古包,城里又不是草原牧区,搭蒙古包干什么?说不定就是藏在里面给敌人发电报呢!</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把老师的教导和自己的发现说给了父母,未成想竟遭到父母一致的斥责。他们说老师说得不错,社会上是有坏人,但也不是到处都有。韩先生治病本事高,诊费却不高,对没钱找他看病的人还给赊账,有的甚至不要钱,这样的人怎能是坏人呢,你可不要再瞎猜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成长中的小孩子最容易受父母和老师的影响。既然父母这样说了,我自然就把发现阶级敌人的念头暂且收敛起来。但此后我再从韩先生家门前路过时,仍会以莫名的心理,时不时地往他家瞭上一眼,看看那个时开时掩的家门,窥探一下院里那个神秘莫测的蒙古包……</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图片来自网络</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1966年,一场号称“史无前例”的运动涤荡华夏,地处祖国北疆的锡林浩特也和全国一样,天天“云水怒”,到处“风雷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是年深秋一个阴雨绵绵的早上,我冒雨上学途中照例向韩先生家投去一瞥时,猛然发现王柬芝,不,是韩先生在淅淅沥沥的雨中站着,淋着雨,低着头,像雕像那样一动不动!我疾走几步来到他家院子豁口前,只见院里出现了两三个大小不一的破旧木头箱柜,裸露在雨中的箱柜上凌乱的堆放着几个布皮包袱,韩先生就站在那几个箱柜中间。他一定在雨中站了很久,因为他穿着的那件古铜色蒙古袍子已完全被雨水淋透,整件衣服湿溻溻地箍在他的身上。他家房子在我这个角度凡能见到的门窗全部都贴了白纸封条,上面写着时间盖着鲜红的大印!</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哦,原来韩先生家被“革命群众”造反了!十一岁的我之所以能迅速对眼前的境况作出判断,是因为“如火如荼”的运动已经持续好几个月,一些“地富反坏右”“封资修”人家被扫地出门、房产家什被没收的事儿已屡见不鲜,但韩先生为啥也被这般对待?莫非他真的是“王柬芝”?</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凄凄的小雨不断地下着,除了雨滴落地声儿外,世界静静地,没有见到韩先生家的其他人,除我而外似乎也没见到其他人到韩家门前看一眼。</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天上午我再没心思听课,睁眼闭眼都是韩先生佝偻着身子雨中挨淋的样子。不知他是啥时候开始淋雨的,是昨夜里还是今儿早上?我眼前出现他给我看病把脉时慈祥的模样,耳畔想起父母亲对他由衷称赞的话语……突然,我意识到韩先生在雨中久站会生病的,给别人治病的大夫也是人哪,我真的开始心疼他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中午放学,我不由自主地又跑到韩家门前去看。忽紧忽慢的秋雨随着瑟瑟寒风不时变换着飘洒的方向,经过他家门前三三两两的人们,有的略略驻足看一眼仍在院内的韩先生,留下一声叹息匆匆离去,而更多的人则见惯不惯,好像这儿啥也没有发生,只管各自顶雨回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告诉父母今天在韩先生家的见闻。父母先是感到惊愕,接下来就是默默无语,但从他们的表情上看得出来,他们很是难过。我知道近来父母的心情一直很差——父亲不仅在单位被下放“劳动”,还被人贴了大字报,说他是“黑帮”,还是啥“破落地主”。</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下午没有到学校——当年第五小学因为两个学校并校,学校一下子无法容纳这么多教学班,权且改全日制为半日制,各班轮流上课——但心里还是挂怀着雨中的韩先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翌日,天气稍稍放晴。我上学路上最重要的事儿当然是想再看看韩先生。他家门窗上的封条还在,只是被雨水冲刷地字迹模糊,院子里已空空荡荡,原来那四处飘香的花草,被冷雨寒霜打得七倒八歪满浸泥泞,但韩先生却不知踪影。</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惦着韩先生和他家人的去向,慢吞吞地走进教室。上课钟声敲过好长时间了,也未见到老师。有个同学跑出去“打探”一会儿回来说,老师们上街“破四旧”去了,今儿看来是不上课了。这时一名同学从衣兜里掏出一毛钱,神秘兮兮地说他发现了重大政治问题!同学们将信将疑,他就指着纸币上拖拉机的图案说快看,这个车轱辘(履带)上有个毛字,我爸爸说是印钱的家伙想轧毛主席!此话一说,全班同学都非常震惊,大家都伸手要拿这张钱一看究竟。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令我立马把韩先生的遭遇及一毛钱的大事儿抛到九霄:</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图片来自网络</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班主任不知啥时候走进教室。他一反常态,没有像往日那样为我们讲课,而是接过同学手上的钱对着窗户看了看,然后情绪激昂地对全班同学说,我真高兴,我的学生眼睛是雪亮的!不过这钱的问题重大,我们一时半会还解决不了,我们眼下就有个跟这印钱的坏蛋一样的人,他就是赵××,就是那个以当学校工友为掩护的坏人!同学们听明白了,老师说的赵××不是旁人,是我们每天都能见到的那位深受师生爱戴、被称为赵大爷的胖乎乎的老人,他每天清晨把校园打扫的干干净净,除了上课下课按时敲钟外,还给师生们烧锅炉供开水、取暖季每天下午放学前给各班级分煤(那时教室生炉子)。对啦,去年过六一,谭校长(女)还请赵大爷在操场上为全校师生作忆苦思甜报告来着。不过今天讲台上的老师可是对赵大爷出言不逊,他说这些年我们都被这个姓赵的老家伙蒙蔽了!面对小小年纪的我们,老师历数了赵××如何如何隐瞒了自己见不得人的历史,乔装改扮,混进校园,等待时机,准备配合蒋匪帮反攻大陆的行径!这还不说,姓赵的还经常悄悄地往开水锅炉里投毒,想慢慢地毒死你们这些祖国的花朵!老师义愤填膺,同学们目瞪口呆!老师振臂一呼:同学们还等什么?我们要和隐藏在身旁的赫鲁晓夫进行斗争!在老师指使下,班里七八个男同学一窝蜂地冲出教室,不一会功夫就将赵大爷押进教室,再把班级水桶里装满煤块,用绳子挂在他脖子上,不容分说就让他直接坐上“喷气式”(当年风靡全国的一种批斗人方式,强制挨批者低头弯腰,两臂向后抬起)。小学三年级学生的动作哪有深浅,不一会功夫就整得赵大爷光头淌汗,满口告饶了(而老师啥时候离开教室的谁也没注意到。后来听说,我们班主任家在校园内,他几次半夜时分到学校的煤堆上往自己家拿煤,被赵大爷发现制止还不听劝诫。教室里上演的这一出儿完全是他编造谎话,唆使不谙世事的学生为自己出气,报复无辜)。</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随着运动不断升级,学校停课,学生“放羊”了。每天猫在家里的我也不再关注韩先生的去向,因为他家的遭遇和我们后来所见的社会乱象相比,真的是小巫见大巫,不值一提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图片来自网络</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岁月如白驹过隙,不知不觉二十几年过去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这时的锡林浩特和几十年前相比,不仅仅是社会复归平和,而且城区扩展了几倍,我家也早已不在西商住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span><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0px;">锡林浩特市第五小学新貌</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约请邵海洋老师拍摄 . 2023.6.6)</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已经结婚并当了爸爸的我,遇有孩子头疼脑热或脾胃不舒自然要寻医问药,竟不由地往事钩沉,想起当年曾为我把脉治病,后来又着实令我牵肠挂肚好些天的韩先生来了。于是,星期天空闲我就骑着自行车到西商故地寻迹问踪,着重打听韩先生的下落。</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几经辗转,得见了一些早年曾在韩先生住家一带的老住户。人们得知我打听先生的信息,知情人难免人人称赞,却又个个唏嘘。</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原来,早年大名鼎鼎的韩先生,本名韩旭东,是辽宁土默特左旗的蒙古族人,蒙语名字那仁朝克图。令人遗憾的是,他在多年前就去世了,人们说他去世时年龄并不高,大概在六十岁左右。</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韩先生祖上称得上是杏林之家。身在辽宁原籍的他,自幼看到爷爷、爸爸为邻里乡亲把脉看病,仔细入微,和蔼有加,给他人生以向真向善的启蒙。家里把他送到学校读书,期望他成为一个于国于民有用之才。不过韩先生也是个苦命人,他哥儿仨,兄长早夭,在他就学期间父亲又不幸撒手人寰。家里的变故,让他忍痛放弃学业,小小年纪就挑起生活重担,他去给地主家扛活,用微薄的钱粮赡养母亲,养活幼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随着新中国的建立,新兴的北疆小城锡林浩特(时称贝子庙)欣欣向荣。但它的四周毕竟是茫茫草原,交通不便,千百年来缺医少药的窘况尚难一时解决。得此音讯的韩先生难免心头一亮,自己立志行医为业,治病救人,而那里不正是自己施展抱负的理想之地吗?于是,他义无反顾,在1950年拉家带口地来到锡林浩特。</span></p> <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37, 35, 8);">  先有贝子庙,后有锡林浩特市</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237, 35, 8);">全国文物保护单位——锡林浩特市贝子庙</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时锡林浩特的居民住家主要集中在西商一带,日用手工业、旅店、商铺、饭馆、理发馆、说书馆之类也大都在西商的街面上(后来又建起名噪一时的戏园子)。韩先生一家落脚西商,随即挂出了诊所招牌。先生尽心尽责,对病患无论身份高低富贵贫贱一视同仁。他潜心钻研中医和蒙医(对藏医也颇有造诣),兼顾西医。病患面前,他不故步自封,而是结合实际病例选择最佳诊疗方案,亦中亦西,或两相结合,使那些前来求医问诊的人们痛苦呻吟而来,舒展眉头而去,甚至一些疑难杂症经他精心诊治都奇迹般地痊愈。不久,西商诊所名声鹊起,“韩先生”的尊称遍传城乡。</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1953年,韩先生家盖起那栋在当时看来挺气派的房子,诊所建设趋于规范。先生全部身心投入行医事业中。他善于学习,勤于动笔,仅归纳记录下来的临床症状就达三四百种 (可惜这些宝贵的文字资料及祖传药典、家藏珍贵药材等,在上述“史无前例”中散失殆尽)。他天赋较高,不仅蒙汉语文兼备,而且通晓日语和拉丁文,这些无疑都成为他行医之路上的助力工具。他根据草原生产生活及气候等特点,把医学理论和临床实践结合起来,总结出一套行之有效的防病治病经验,不仅擅长对儿科、妇科病的治疗,而且对牧区地方常见的肝包虫病和布氏杆菌病的治疗也是独树一帜,疗效不凡。尤其值得褒扬的,是他对患者的一片赤诚之心。二十多年的行医生涯中,凭借精湛的医术和高尚的医德,治好成千上万病人,有不少病患就是被他从“死门关”上拉回来的。</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韩先生在锡林浩特和周边牧区声誉很高,几近有口皆碑,城里居民找他看病自不待言,就是那些牧民患者也是动辄几十里上百里,乃至千里迢迢慕名而来。为了给这些远道而来的患者省下住店钱,让他们踏踏实实地安心治疗,韩先生在自家院子里搭了蒙古包,而门前的拴马桩也是给骑马进城就医的牧民们准备的。他家院里芬芳四溢的花卉,可绝非仅为怡情观赏,那是他和夫人一起种的中草药,悬壶济世,以备不时之需。</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说到这儿,不能不说说韩先生的夫人。韩夫人相夫教子,是丈夫的好帮手。她不仅仅是诊所里的药剂师兼护士,为患者配药打针、理疗处置,给住在家里的患者煎药备餐,而且还是名副其实的家庭“管理员”,她靠自己的善良和勤劳把一大家子的吃穿用度调理的井井有条,使得丈夫把更多的时间和精力用于患者。夫人有颗慈爱的心,她和丈夫一起收养牧区患者孩子的事儿,曾在街坊中传为佳话。</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故事发生在1963年。那个年代还未实行计划生育,家家生活水准都很一般,但家家孩子都不少。这年,一位家在跃进公社(距锡林浩特城区40多里)的蒙古族女患者,带着刚出生几个月大的一个男婴前来韩先生家投医。女患者生育较多,她在生这个孩子时因身体羸弱病倒了。韩先生夫妇安排她们住进蒙古包,精心诊治细心呵护,直至女患者痊愈。但这位妇女因生活拮据,回家前想把这个男婴送人,并在城里寻找收养孩子的人家。韩先生夫妇闻讯后,不顾当时自己已有九个孩子,生活开销往往也是捉襟见肘,还是毅然把这个孩子收养下来,视如己出,在自己的孩子中排行老十。韩先生夫妇共生育了十个子女,但他们夫妇对外人总是说自己有十一个孩子,就连他们的子女,也都说自己有兄弟姊妹十一人,可见这个男婴在这个大家庭里是多么的幸运。韩先生去世后,韩夫人携自己年龄较大的几个子女一起,含辛茹苦把这个孩子抚养成人,不仅支持他参了军,还为他操办了婚事。</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六十年代初,有个孤苦伶仃的老人家姓龚,是东北人,不幸得了肾病,韩先生给他治愈后就将他留在家里,孩子们都喊他龚爷爷。就在本文开头说的韩先生家被贴了封条,先生本人雨中挨淋那段非常的日子里,这位龚姓老人也被“革命群众”“勒令”撵回东北老家了,此后音讯皆无。还有一位姓赵的厨师,在锡林浩特老盟宾馆对面那家国营民族食堂工作,他的父母中有一位去世后没钱下葬,韩先生得知后慷慨解囊,帮他安葬了老人,此后这位赵师傅常来韩先生家走动,韩家孩子都称呼他赵叔。</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韩先生一家对有困难的人施以援手、倾心相助的事儿还有很多,限于篇幅,不再赘述。</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其实,这篇写韩先生的文章,我早在十几年前就动笔了,但终因不知道先生究竟哪一年因何病去世的,他的后人现状如何等等缘故没能写下去。但是,那年先生在凄冷的秋雨中挨淋的场景,时常浮现在自己的脑际,令我心心念念,欲罢不能。于是,前不久我辗转联系上了先生的一位已退休多年的女儿,手机微信上告知了自己的心愿。通过韩先生的女儿,我了解到与先生相关的一些细节。</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原来,韩先生是在1972年9月因心脏病突发去世的。先生原本有轻微的心脏不舒,是那场“史无前例”使得他心脏病加重了。1966年深秋他家被贴封条,先生一家被撵出家门,原因竟然是“莫须有”。当时,是先生和夫人在一起淋的雨,那些天阴雨绵绵,是好心的邻居拿来雨布让他们遮雨避寒,并送来吃的。他夫妇二人相依相偎,在自家那个院子里露天待了好几天。他们的孩子则被几家邻居分别接到各自家中。几天后,他们自行扯掉门窗上早已破损的“封条”回到屋里,这件事儿也就这么不了了之了。后来,尽管先生为患者治病时常受到“运动”的干扰,但只要有病患上门,先生夫妇仍一如既往,竭力为之。但“运动”给先生的伤害难以估量,终于导致他撒手人寰。那一年,他才58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先生去世,他家的诊所只好停业。1985年,韩夫人亦追随丈夫仙去,享年也不过63岁。</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前面说了韩先生夫妇共生养抚育了11个孩子。除了收养的那个男孩外,十个亲生子女中2男8女(姊妹中有一位已去世)。韩先生夫妇生前很重视对子女的教育培养。早在1962年,他家已有两个女儿分别考入内蒙古师大和内蒙古医学院,一门出俩大学生,这在当时社会和家庭条件下都是十分罕见的。后来,他们的另一个女儿也就读于师范学校。</span></p> <p class="ql-block">  伴着时代的发展,韩家子女自律自强,出类拔萃,其中两个继承了父亲救死扶伤的事业(一个女儿学西医,一个儿子学地方病学),一个儿子当了人民教师。其他的则分别从事了编辑、保险、工商、文艺、工会等工作,都没有辜负父母的养育之恩和殷切期望。</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草原一代名医韩先生虽不幸早早辞世了,但至今令人缅怀。可告慰先生的是,如今的锡林浩特与他在世时相比,可谓日新月异。包括韩门后人在内的各民族乡亲们,早已告别了贫困,社会和谐,安居乐业。当年交通闭塞、只有东商西商区区五六万人口、医疗资源匮乏的偏隅小城,如今已发展成为几十万人口、四通八达、商埠遍地、医疗资源相对富足的名副其实的草原明珠。</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37, 35, 8);">欣欣向荣的草原明珠</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锡林浩特市城区一瞥</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夙愿得偿,谨表寸心。写完这篇纪念韩旭东先生的文章,我亦不由地顿感轻松,“东风吹尽去年愁,解放丁香结”。</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2px;">《韩先生略传》</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祖籍辽宁省,</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蒙古好儿男。</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出身杏林家,</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年少得真传。</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立志效扁鹊,</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救死扶伤担。</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五十年代初,</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举家迁草原。</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建房七八间,</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医所设施全。</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悬壶开门诊,</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济世无贵贱。</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治病收费低,</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鳏寡不要钱。</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蒙汉语兼备,</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谈吐和与谦。</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中蒙医拿手,</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西医娴熟兼。</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辩证施医术,</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治愈人万千。</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疑难杂偏症,</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独家解愁烦。</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更有濒亡者,</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告别鬼门关。</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医湛立口碑,</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城乡美誉传。</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不少慕名者,</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千里投医缘。</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搭起蒙古包,</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牧民得方便。</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不收床铺费,</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患者减负担。</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社会有需求,</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竭力来奉献。</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街邻逢困难,</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相助诚意暖。</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孤老无去处,</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收留自家院。</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一声韩先生,</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民意尽彰显。</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那年狂飙起,</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秋寒雨连绵。</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名医遭人妒,</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抄家见渣男。</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原因“莫须有”,</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良善遭攻戬。</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乱世不由己,</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先生把病添。</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医者品德高,</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仁心大于天。</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坚持治病患,</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勉力五六年。</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治愈患者易,</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自救回春难。</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年仅五十八,</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一朝辞人寰。</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往事随风去,</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转眼新地天。</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社会复平和,</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草原阔无边。</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提及韩先生,</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知者皆称赞:</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大名韩旭东,</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丰碑伫心间。</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 💐💐💐💐 🌿</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span class="ql-cursor"></span></b></p> <p class="ql-block">  <b style="font-size:20px;">作者简介:</b></p><p class="ql-block"> 张瑞祥(网名 胡杨树),1955年生人,回族。1972年初下乡知青,1973.5入党,1974.12参军,1976.11提干,1982.12转业后在内蒙古锡林浩特市、锡林郭勒盟党政部门工作,2015.11月退休。曾被授予市、盟、自治区、全国(行业)先进工作者荣誉称号;被内蒙古自治区人民政府办公厅、自治区人事厅等部门联合授予三等功。散文集《生在羊年》(上、下册)2010年由中共党史出版社出版。</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说明: 本美篇中,除作者图片及已注明出处的图片外,均为韩先生的亲属提供。在此谨向各位提供图片者表示感谢!</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