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 考 碎 记

烂柯渔翁

又是一年高考季。全国百万学子同一时间走进考场，在课桌上、于无声间拼搏厮杀，成败哀乐昭然其间。每至此，常让我不胜感慨。

如今，高考并非青年人的唯一出路，但四十多年前，对我们这代人来说，“高考改变命运”、“高考重塑人生”是切切实实的。

▲（当年参加高考的“通行证”）

我儿时愚钝，初识之无便不肯读书，成绩与兄弟姐妹相比，让人怀疑是否一母同胞。浑浑噩噩混到初中毕业便失学了，百般无奈，只能与城里一批青年进了大山深处的千里岗林场当知青。

四年多的千里岗生活，除了磨炼体魄、意志外，看到了自己的短板：知识贫乏，头脑简单。我想读书了，却盛行“知识越多，越反动”。记得千里岗寒夜，知青们围坐楼下篝火边嬉戏打闹，我独坐昏暗的油灯下，读着能够收集到的书刊，常常冻得鼻涕水直流。

▲（戆头戆脑的小学生）

22岁时被公社教育干部老叶相中，成为民办教师。开始，在东山初中教体育，后来教语文。未曾想，自己是不甚合格的初中生，居然成为初中老师，可见那个年代有识之士的匮乏。

邓公一言，石破天惊；恢复高考，无异重启“学而优则仕”之途。一时间天下熙熙，万民搅动。

▲（当年东山初中教室，如今已是工业园区）

恢复高考是好事，但做起来不容易。“文革”十年，积压了多少学子？66届高中生跟77届毕业生疑似两代人。报考的年龄、学历有什么限制？一次统考见分晓，还是先预考再统考？没有统一规定。我表弟在衢化以初中生身份，通过总厂组织的初试而参加77年的高考；我在花园区黄家公社以“相当于高中”的学历报名，正跃跃欲试，不到一个月，教育干部老叶把五角钱报名费退还我，告知我的学历不够，要高中毕业。

77年，不仅没资格参加高考，心理还受到伤害——哪怕课上得再好，也只是初中生。77年家兄和嫂子参加了高考，一位去了浙大，一位考进浙师院。

78年，我没报名。但一起玩得很好的知青考上了浙师院中文系，他对我说“你为什么不考呢？我都考上了”。事后，我有点纠结，没想到78年高考难度不大，而且还扩招。所幸这一年我摘掉了民办教师帽子，转为正式教师。

▲（曾与冯祥宝一起带领东山初中篮球队横扫其他学校，参加县级初中生篮球比赛）

79年又临高考，朋友们劝我报名，热心的大嫂还寄来复习资料。我何尝不动心？但内心的担忧与冲动俱生：万一没考上，岂不是自毁名声？有人会说“哈，不过如此”。

▲（跟夺取区中学生运动会少年组团体总分第一的东山初中老师、学生合影）

79年上半年，我还带着毕业班，为防备“自毁名声”，我参加高考，没有声张，老师和学生看不到我在复习。好在夫人倾力支持，不仅承担所有家务，还悄悄购买营养品给我补充能量，我生平第一次喝“双宝素”，就在79年关起门偷偷复习的初夏夜。

▲（79年上半年我是东山初中初二（1）班班主任）

79年我的考场在衢化中学。第一天上午考语文，感觉不错，下午考历史。午睡醒来已2点，从岳父家50号楼沓着拖鞋去考场，到校门口已停止进场，幸好门口的负责人（花园区教育干部）认识，他厉声说“还不快点进去！”监考老师也很好，没有为难我，看了看我的准考证，允许我坐下。

▲（79年高考日程表）

79年的数学试卷据说有点难。我只学过初中的代数和几何，但民办教师的实践让我受益匪浅，我愣是用二元一次方程式解答了一道大题。出来后，几个一起参考的高中生都说没法破解。

79年8月的某一天，公社大喇叭在播报大中专院校录取人员名单，上大学的就两个，我和一个姓陈的知青女教师。那一刻，心里漾着欣慰，多年的努力和积累终于化为一纸通知书，新的人生之路也由此发轫。

▲（毕业前校门口留个影，如今升格为浙师大）

▲（那时还算年轻，青年节跟同学登金华北高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