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余韵的美篇

微光余韵

黄魁勋回忆解放海南

                   （二）

   五、突围后的一天

    3月28日晚，部队从文生村突围之后，以强行军的速度向五指山方向行进，因为周围村庄都住有敌人，我们只能穿林越岭，绕道而行。天上没有月亮，伸手不见五指，天黑的像锅底一样，前边快步走，后边跑步跟，除了"唰唰"的脚步声，就是小声的："跟上，别掉队"的传口令声。沿途道路坎坷，荆棘丛生，既有高大的榕树林，又有低矮的灌木丛，有的同志帽子被树枝刮掉了，爬在地上摸也摸不着，只好光着头走，有的同志鞋子被泥扒掉了只好光着脚跑。步兵每人一支步枪，几颗手榴弹，跑起来虽累但还比较自如。但机炮连的战士扛着重机枪和六0炮跑起来可就不那么轻松了，他们拉的距离比较大，我的耳边不时传来"跟上，跟上，别掉队"的口令。

我们虽然突出了文生村这个小包围圈，但从整体上看来，还是在敌人大的包围之中，而且前有敌人拦阻，后有敌人追兵，所以，一路上很少休息，一休息都累的爬不起来，走不动了。我们卫生所除了副班长张久田在突围时左臂受伤外，别无伤员。天亮时，我们跑步过了一条公路，过了公路约一里路，部队稍作休息。这时大家又累又渴又饿，饿了没吃的，渴了只好到稻田里舀水渴，一路上我最担心两个运输员掉队，如果他们掉了队，全营的救护工作就没了保证。为了不让运输员掉队，我发动卫生班和担架班帮助运输员背药包，运输员崔文勤身体虽然很棒，但那天夜行军鞋跑掉了，脚趾也碰破了，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怕他掉队大家要帮他背药包，他却说什么也不肯。他说："调剂员你放心，出发前我表决心时已说过，我是锦州解放和从二线兵团补充到老部队来的，到部队后就进关南下，参加战斗不多，没立过功，没入上党，在解放海南战斗中我要一不怕苦，二不怕死，三不掉队，把药品保管好，争取入党，争取立功。"我对他说："自登陆以来，你表现很好，既不怕苦，也不怕死，连挑带背把药品与器材都带来了，为全营救护与防疫工作，做出了贡献，打完仗后我一定给你请功并向党支部汇报你的要求，我是支部委员，我介绍你入党。"说罢我把自己的一双新胶鞋给他穿上了。他激动的说："平时都说讲团结，讲阶级友爱，我没有深刻的认识，现在我才有了深刻的体会。"

正说话间，敌人有一个连的兵力在公路边上架上机枪对准了我们，但敌人想不到我们在一夜之间会到这里来，还没弄清我们是解放军还是国民党军队，因此，他们只处于待击状态并没向我们射击，这时营长一边命令七连派出警戒，如果敌人射击就马上还击，掩护部队过河，一边命令部队过河。半小时后我们过了河，过河时大家饱饮了一肚子清凉透明的河水，过河后占领了高地上的村庄，把敌人甩在了2公里以外的公路上。

        进了村子，副指导员说，这里是游击区，有地下党，再往山区走两天就到琼崖纵队根据地了，就能与一营会师了，大家听了非常高兴。吃过早饭，大家倒头就睡，一觉醒来太阳偏西了，还没等吃晚饭，敌人的汽车带着追兵追上来了。敌人以为我们没战斗力了，约一个营的兵力端着枪，过了河向村庄冲来，顿时我们的轻重机枪、迫击和山炮向敌开火，打死打伤一批敌人。剩下的抱头鼠蹿，我们每人盛了一缸子饭，抓了几块地瓜，边吃边走，向五指山方向出发了，突围后的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六、评功会上不争功

        3月29日晚，我们击退敌人进攻之后，部队就向琼西根据地挺进了，途经美厚村休息之后，4月2日到达加东坡同先锋营会师了。会师之后，战友们那个高兴劲就别说了，胜利的喜悦溢于言表，同行找同行。我们3个营的卫生干部都来到了卫生队驻地，互相问候，互相祝贺。

       大家的双手握在一起久久不愿松开，交谈之后，卫生队长许忠诚说："在这渡海登陆作战中，全团卫生人员都表现很好，舍生忘死抢救伤员，特别值得我们学习的是几位牺牲的同志，卫生队军医鞠英才，他在团指挥船上，抢救副团长李广文和政治处张之栋主任时中弹牺牲了；二营卫生班长朱振宁在突破滩头阵地时抢救伤员牺牲了；二连卫生员孙福山在打临高山时牺牲了，三营卫生班副班长张久田和3个卫生员负伤，我们绝大多数卫生人员都表现很好，我们要搞好评功评奖活动，该立功的立功，该表扬的表扬。"大家听了许队长的讲话，既为几位牺牲战友悲痛，又为他们骄傲，他们是我们学习的榜样。会师后，开展了战评活动，战评活动一是评各级领导干部的组织指挥，总结经验教训，以利再战；二是评每位指战员完成任务情况，评功评奖，调动战斗积极性，我们卫生所在亓军医主持下，人人都很谦虚，检查自己的不足，都给别人评功摆好没有一个争功的。军医亓盛武首先发言，他说："我是跟副营长到了突击连，但突击连没打恶仗，突破敌人防线后在副营长灵活机动的指挥下，边打边走，穿林越岭，顺利的到达了五指山，九连伤亡不大，减员不多，我虽然完成了任务，但不够立功条件，至于记功么，卫生班长王大信同志在突围时带卫生员到突击队执行抢救任务很圆满，应记大功，调剂员黄魁勋同志组织带领卫生所全体同志圆满完成了全营救护和卫生保障任务，应记一大功，两小功。"卫生班长说："在这次渡海登陆作战中，军医组织实施，而且完成的很出色，应该给他记功，至于我么只是按调剂员的分工突围时支援突击连完成了自己应该完成的救护任务。班里每名同志完成任务都很好，人人都应记功。"我听了军医和卫生班长的发言后说。"这次渡海登陆作战，敌人是陆海空立体防御，我们部队是在正面受敌火力袭击的情况下登陆的，登陆后就在敌包围中作战，我们的救护工作始终是在敌人火力威胁下进行的，首长们沉着冷静，战士们英勇作战，我们冒着敌人炮火救助伤员，各尽其责，在这前所未有的艰苦情况下，在这残酷的形势下，我们人人都受到了空前的锻炼和考验，对我来说更是如此，关于立功，我的意见是给卫生班长记一大功，在文生村防御战中八连伤员多，他去进行抢救和转运，在突围时他又跟突击连完成了救护任务；二是应给运输员崔文勤记一大功，他在战前决心大，在登陆时冒着敌机轰炸扫射，他仍挑着药箱登陆，保住了救护器材和全营药品，在突围中鞋跑掉了，脚磨破了，不掉队，圆满完成任务，经受了考验。我个人只是按军医的要求在副教导员的指挥下和大家共同完成渡海登陆作战中的救护任务。这次作战情况最复杂、最危险，条件最艰苦，战斗最残酷，伤亡最大，同时对我们的锻炼也最大，考验也最大，组织指挥能力的提高也最大，学到了许多平时学不到的东西，这真是一次难得的机遇，有这些锻炼和提高比立功更重要。"

        营部党支部委员会听取了卫生所评功情况汇报，认为卫生所评功不争功的作风很好，并同意卫生所的评功意见。三天以后，营里召开排以上干部会议部署新的战斗任务时，宣读嘉奖令上有我的名字，上级给我记了一大功。

　　七、一路凯旋到广州、进武汉

        我们在加东坡休整一个星期之后，4月中旬又参加了攻克临高山迎接全军登陆的战斗。海口解放后，因加强团伤亡较大，没有参加向榆林港追击敌人的战斗，就在海口执行了警卫任务。5月1日海南全岛解放。我们在海口修整近一个月时间，5月下旬，部队接到渡海凯旋北上的任务。5月底，我们从秀英港乘船渡海回到雷州半岛，在秀英港乘船之前，有琼崖纵队领导和游击队员、海口各界人民群众到码头热烈欢送我们。他们高举着巨幅标语，高喊着"感谢大军解放海南岛"和"热烈欢送大军胜利凯旋"口号，口号声此起彼伏，在码头上人们热烈拥抱，紧紧握手，依依不舍的分别了。轮船离港很远了，码头上欢送的人还在招手。

        轮船在海上急速的行驶，我的心在激烈的跳动，海南岛解放了！我们胜利凯旋了！我和同志们一样，一边为胜利欢呼，一边在回忆一个月前我们冒着敌人炮火登陆和文生村突围的战斗情景，我们这些战争的幸存者凯旋了，战斗中牺牲的战友们将长眠在海南岛，想到这里不觉心潮起伏，热泪盈眶。很多同志悲喜交加，拥抱在一起。副指导员看到大家情绪很激动，站起来说："同志们，战争的胜利是全体指战员流血牺牲换来的。在海南战役中牺牲的战友们用生命换来了海南人民的解放，他们的死比泰山还重，海南人民不会忘记他们，我们更不会忘记他们。"副指导员的语音刚落，轮船上的汽笛响了。船快靠岸了。

        下船后，我们回到了徐闻县的三塘村宿营，在那里休息几天并做凯旋北上的准备工作。出发前，军里来了一位叫叶深的记者，对我进行了采访。他说："你在海南战役中立了大功，你说说你的立功事迹，我们准备登报。"我说："战前我和卫生排长都要求到突击连去，军医不让我们去，他要去。就叫我代理他的工作，组织全营渡海登陆作战中的救护和卫生保障工作。我和卫生班长王大信及卫生所的全体同志，共同完成了军医交代的任务，并没有什么突出事迹，随后记者和副指导员又同军医进行了交谈。

        部队出发前，就接到通知，叫我和全营记大功的同志跟副营长李玉才同志到团政治处去报到。报到之后，团首长接见了我们，政委邹平光讲了话，说："咱们圆满完成了解放海南岛的任务，你们都立了大功，军里要组成一个功臣团到广州参加厂东省军政委员会召开的庆功会，然后到武汉参加中南军区庆功会，同志们立了功是人民的功臣，但不要居功骄傲，要谦虚谨慎。"政委还说："我们团的一营是渡海登陆先锋营，全体参加功臣团，另外二、三营和团直立大功的同志成立一个功臣连和一营同去参加庆功会，在全军咱团去的人最多，你们是咱们团的代表，要当好代表，把首长的讲语精神带回来。"

       邹政委讲话后，组织股长宣布功臣连由三营副营长李玉才任连长，二营副教导员陈延芬任指导员，他们二人都是战斗英雄，指导员指定各排排长由连级干部担任，班长由排级干部担任。指定我担任班长兼连卫生员。

      我们离开徐闻县后，经军部驻地海康。军首长、机关和当地群众夹道欢迎，军宣传队还为我们扭秧歌，戴大红花，在以后十几天的行军中，我们经过了湛江、阳江、茂名、电白等县到达江门，所到之处都受到了当地党政机关和人民群众的热烈欢迎。在江门休息两天，从那里乘轮船到达广州市郊，休息数日后进入广州市私立女子中学。在入城那天，我们受到了广东省和广州党政军民数万人夹道欢迎。沿街红旗招展，锣鼓喧天。"热烈庆祝海南岛解放"、"热烈欢迎解放海南岛的英雄们凯旋归来"、"向英雄们学习"、"向英雄们致敬"的口号声此起彼伏，响彻云霄，那天早上我们是乘轮船从市郊渡过珠江进入市区的，进入市区不远，有一座大楼，有人说这楼叫"爱群酒楼"是资本家开的，住一夜要几十元人民币。

       这天中午，我们住进了广州市私立女子中学。在那里受到了学生们的热烈欢迎，他们还给我们送开水，打洗脸水，还送来荔枝、香蕉等水果、学校当天晚上还举行了欢迎晚会，演出了文艺节目，在那里住了十几天，每天都举办报告会，请战斗英雄讲战斗故事，战斗英雄二营副教导员陈延芬讲了攻打临高山，利用俘虏和缴获的敌人大炮轰击敌人的战斗故事，受到了学生们的喝彩，三营副营长李玉才讲了指挥突击连冒着敌人炮火打开突破口，进入五指山的战斗故事，他被学生们抬了起来。

       广东省军政委员会在广州孙中山纪念堂召开了"庆祝解放海南岛解放祝捷大会"。广东省军政委员会主席叶剑英等首长接见了功臣团全体同志。会后，我们在中山纪念堂院内集体拍了照，我和二连副连长宋星照，卫生队防疫员王锦福，二班长李学勤合影留念。（宋星照同志在抗美援朝第三次战役突破"三八线"时牺牲了）现在我还留有这张照片，在广州我还和战斗英雄副营长李玉才等同志到照相馆照过相，他给我的一张一寸照片，我现在还保留着（李玉才同志50年出国作战前任三五二团三营营长，在抗美援朝第四次战役广田台穿插战中牺牲了。)

       在广州参加完庆功大会，已是6月25日，朝鲜战争爆发了，26日，我们乘火车从广州到武汉参加中南军区召开的庆功大会，在列车上陈延芬给大家读报纸，说："美帝国主义发动了侵略战争，伙同朝鲜李承晚向朝鲜新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发动了侵略战争，上级号召我们开展'保卫和平，反对战争'的签名活动。"一时间，大家抢着签名，议论纷纷。副营长李玉才说："咱们打败了日本鬼子，打垮了蒋介石，看来还得去打美国鬼子。"人们在议论，火车在前进，只听火车头鸣笛，列车已停到武昌站，我们下了火车，又乘轮船，到江汉关上岸，受到了中南军区首长，机关和湖北省武汉市人民群众的热烈欢迎。

        在汉口我们参加了中南军区召开的庆功大会，本来中南军区兼第四野战军司令员林彪、政委罗荣桓要接见功臣团全体同志，但因朝鲜战争爆发，他们到北京开会去了，参加欢迎功臣团大会的有军区机关，驻武汉部队及武汉群众数万人。军区副司令员，副政委讲了话，武汉人民还向功臣团敬献了上书“献给：解放海南岛四十军将士们”的锦旗，由三五二团二连副连长宋星照同志接的锦旗。会后，我们在汉口休息数日等部队来到，到河南洛阳去整训。由于朝鲜战争爆发部队要调往东北，7月初，部队由广州军运到了汉口，功臣团解散归建，随部队乘火车直奔祖国的东北边境城市﹣﹣安东（今丹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