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风过留声雁过留痕</p><p class="ql-block">——深切缅怀小娘舅</p><p class="ql-block">2023年5月26日,我的小娘舅因患肝癌在金沙不幸去世,享年82岁。他的一生献给了路桥建设事业,他的人生经历丰富多彩。</p><p class="ql-block">1942年8月初六,我的小娘舅出生于新开公社16大队,位于营船港西侧。他是家里最最受宠的奶末头,可惜在他9岁时,刚刚过完春节,我的外公就病故了。我的母亲年长小娘舅16岁,她责任心特别强,凡事都会顶着揽着。而我的外婆格外老实无能,这样,照顾弟妹们的重任自然落到了她的肩膀上,尤其是小娘舅的成长成家过程,我的母亲几乎是呕心沥血,母亲的言行举止熏陶了我,以致后来一度时间我也成为母亲帮助小娘舅的好帮手。正因为如此,我得以了解到小娘舅多彩曲折的人生经历。</p><p class="ql-block">一、童年奔赴陕西汉中求学。</p><p class="ql-block">我的母亲与父亲早年在上海结合以后,就一心向着娘家,心里装满了弟妹,首先将我的大娘舅接到上海“学生意”,待其学成出师,再帮助张罗娶妻。五十年代初期,大娘舅夫妇响应国家号召,欣然支内前往陕西汉中。小娘舅十二三岁时,外婆卖掉了老宅,拜别了祖坟,娘俩背井离乡乘上了西去的列车。小娘舅智商较高,适应性较强,在汉中续读小学五年级直至初中阶段,虽说脾气倔强但学习成绩没有让哥嫂太费心。初中毕业以后直接考中专,竟然接连收到汉中卫生学校和陕西省交通学校的两张录取通知书,后来他选择了后者。小娘舅在求学期间,他的哥嫂给予了经济上的支撑,他的姐姐给予了生活上的援助,一年四季衣服鞋袜全部有我母亲操持到位。小娘舅总算不负众望,大约于1963年走上了工作岗位,供职于陕西省榆林地区公路管理处。</p><p class="ql-block">二、洁身自好躲避文革浪潮。</p><p class="ql-block">小娘舅翻过秦岭山脉,从陕南来到陕北。面对黄土风沙草滩山丘,热血沸腾、学有所用,披星戴月、风餐露宿,积极参与早期的大西北公路建设事业,深受本单位领导和专家师傅们的赏识。正当他胸怀大志顺风顺水之时,一场文革命旋风席卷到了他所在的沟沟壑壑。看到昔日的领导被打倒,看到身边的专家被批判,看到有的同伴很疯狂,看到原有的公路建设计划被搁置,他迷茫了!他不愿意说违心的话,他不愿意干违心的事。那时我的外婆早已被接到我家,大娘舅家里已有三个孩子,老宅已经不复存在,单位工作不知何时正常运转,一时间茫茫无所适从,他只好躲到山沟百姓家里。蹲在炕上实在无事可做,就反复观察陕北婆姨们编织毛衣,不久还真的学会了这门手艺。我小时候亲眼看到他编织毛衣的过程,很是像模像样,只不过运针的手型与常人不同。记得有一天他突然来到我家,两间草房里顿时塞满了人,我的母亲和娘姨、外婆等人不断抹着眼泪。原来他得了关节炎,腿关节都红肿,出去上茅房都要忍痛,回来后在我家住了很久。那时住房条件简陋不堪,经济方面捉襟见肘,日常生活苦不堪言,小娘舅的情绪接近崩溃,幸亏有我母亲朝夕安慰悉心照料,小娘舅身体渐渐康复,终于安全渡过了那个动荡且充满磨难的岁月,重新回到了大西北工作岗位。</p><p class="ql-block">那时,我母亲千叮咛万嘱咐,规劝他在大西北早点找个对象。可是他总是坚持回来娶妻成家,他的理想就是要在老家安个窝、成个家,迟早把工作调回来。从此我的母亲把自己又当作一把大伞、一棵大树!</p><p class="ql-block">三、千里姻缘历经几多周折。</p><p class="ql-block">第一次婚姻美好如愿,但似花朵过早凋零。</p><p class="ql-block">小娘舅虽然出生于外乡,虽然是母亲的小弟,但是更像母亲的孩子,所以在我们那里无人不晓。当年他是一个有文化拿工资的国家人员,高高的个子,浓眉方脸,很受姑娘们青睐,唯一不足的就是没有结婚用房。经过母亲的努力,小娘舅与隔壁生产队的小华姑娘喜结连理,约定婚房暂时设在小华家里。小华和她的母亲同住。小华只有一个哥哥,住处相隔十几里,这个哥哥时任隔壁公社干部,通情达理,识得人才。然而小华的母亲眼瞎心也瞎,见到女婿就说住在我家就是招女婿的。这个言论严重触犯了小娘舅的心理底线,每次探亲尽管夫妻恩爱,但总感不很愉快。于是,小娘舅希望携小华一起去陕西榆林,待条件成熟就回来建造房屋。小华求之不得,但是她的母亲百般阻挠,以死威胁。那是1972年2月底,小娘舅度完探亲假只得单独踏上征程,上班没有几天,小华因难以承受其母亲的无理取闹而服毒身亡。小华的离世令小娘舅痛苦万分,这次回来他又在我家住了三个多月才返回榆林上班,他的凄惨气氛笼罩了我们几家许久,我的母亲和我的娘姨跟着心碎多时。那时我正在读高一,在我的母亲眼里,派我传个话递个物很靠谱,骑着自行车办个事很机灵,所以经常安排我为小娘舅东奔西走出力效劳。有件事至今萦绕我心,记得小娘舅有一张大衣柜从小华家里搬出来送到了川港镇寄卖商店寄卖,好像被估价140元。那时没有任何通讯设施,要想得知是否卖掉,必须每隔一段时间专程前往查看。我家距离川港镇20多里路,我的父母不会骑自行车,我的娘姨家在海门县,天天忙得分身无术,这个重任自然由我承担。有一次,母亲又催促我去查看,并嘱我接着再去娘姨家看看,因为娘姨搬家不久。我家在川港镇西南20多里,娘姨家在川港镇东南近30里。那天我骑车到娘姨家时衣服都湿了,因为那张大衣柜依然矗立在寄卖商店里,使我心情很沮丧,加上长途骑车又累又饿,引起胃部非常疼痛,下了自行车就蹲在地上了,娘姨既害怕又心疼,立即求助于邻居蔡玉兰,只见蔡玉兰阿姨从家里找了一粒药片给我服下,说是来自香港的胃药,不多一会真的止痛了。这些陈芝麻烂谷子之事我从未向小娘舅提起过,当他后来接过这140元的时候也不曾问起大衣柜寄卖的来龙去脉。特别是在以后的半个世纪里,我的母亲与他根本没有交流这些往事的机会和氛围,更不要说我这个小字辈了。不过,上个星期日最后送别小娘舅的顷刻,这些往事又涌上了我的心头!</p><p class="ql-block">第二次婚姻终成正果,但也惹出一波三折。</p><p class="ql-block">小娘舅丧偶以后的短时期里,我的母亲看着他那悲伤颓唐样子就心如刀绞,考虑到他从陕西榆林往返一次实属不易,于是一边开导他尽快走出阴影,一边托人寻找合适的姑娘,希望他能够谈妥一个对象再出去上班。四月中旬,说媒的来了,还是隔壁生产队快人快语办事热心的龚阿姨,母亲称她为“阿姐”。上次与小华的婚姻就是她撮合的,涉及续弦,话头格外简洁。“阿姐”直言介绍一个怀有诚意的季姑娘,都是邻里乡亲,知根知底。</p><p class="ql-block">说起季姑娘,长得小巧玲珑,细皮嫩肉,初中毕业,见人略显腼腆,平时少言寡语。兄弟姐妹八个,排行老大,父母一心为其攀个高枝。小娘舅年长季姑娘8岁,早在小华之前,“阿姐”首先牵线的就是她,那时她们家就是嫌弃小娘舅年龄大没住房,约见过一次再无下文。如今我的母亲有些犯迷糊,站在面前的还是这个人,还是这个条件,明摆着增加的仅仅是心灵伤痕,季姑娘怎么又看上了呢?经“阿姐”劝说,小娘舅与季姑娘再见一面以后,回来告知我的母亲,约定两人隔日再去南通游玩,进一步增进友谊。“阿姐”与我母亲紧急磋商,要求五一劳动节订婚。大概是4月28日,他们俩出发去了南通,我的母亲趁出工劳动间隙,就着手筹备订婚事宜,特别是首先准备了糯米粉,这天已经磨好晾晒了,生产队里邻居社员一个个问长问短关怀备至。我的母亲心里虽然稍有存疑,但是祈祷万事如意,就差没有跪求菩萨保佑!小娘舅很晚才回来,显得一切正常,大家商量了后天订婚的详细流程。</p><p class="ql-block">不料第二天清晨,只见季姑娘的二弟递交过来一副手套和一封信,手套可能是信物,信也给我阅读了。大体内容是:这个恋爱不谈了。因为听说这两天小华娘骂得厉害,季姑娘受不了了。让我记忆深刻的是信上还引用了毛主席语录“我们的同志在困难的时候要看到光明看到成绩……”</p><p class="ql-block">当时全家人都像吃了苍蝇一样,小娘舅的心情一定是跌到了低谷。我的母亲非常担心小娘舅难以承受,难免数落季姑娘的不是之处。</p><p class="ql-block">五一劳动节过去了,小娘舅的假期也该接近尾声了,幸好又有说媒的上门,这次介绍过来的姑娘是西邻新开公社的,说起来还有点沾亲带故,小名秀秀,高挑苗条,秀丽端庄,大方得体,见了两面双方都很满意,并且已经确定不久就举行订婚仪式,小娘舅的心情因此由阴转晴。那时的农村是集体生产劳动,号外传起来比现在的微信还要快,小娘舅再次相亲成功的消息不胫而走,季姑娘获悉了以后又心生不甘,在一个没有月光的夜晚,悄悄地来到我外婆的床边,哽咽着表示还要继续谈下去(那时外婆在我家西隔壁单独居住一间房子),似乎懒着不愿意走了,把嘴拙的外婆吓得不知说什么好。</p><p class="ql-block">自从出现这个情况以后,我的母亲建议小娘舅尽快去榆林上班,与秀秀订婚之事有她一手承办,让他与秀秀保持通信联系,安心等待结婚。1972年6月初的一个黎明前,趁着朦胧夜色我们三人悄悄步行八九里路来到汽车站,母亲看着汽车远去,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p><p class="ql-block">按照约定,上半年如期为小娘舅与秀秀举行了订婚仪式,订婚的前一天晚上,母亲与我商量,要我把两双新的丝袜借作小娘舅的订婚物品,见我犹疑,哄说将来小娘舅一定会加倍偿还,那个年头对于一个十五六岁小姑娘来说拥有两双丝袜很不容易,自己都舍不得穿啊!后来这件事情同样扔在了历史长河中,因为后面发生的奇事令小娘舅再也不会问起与秀秀的订婚情形,当然他也不会知道两双丝袜的因果缘由,他一辈子也不好意思提及与秀秀的婚约。</p><p class="ql-block">当年6月,小娘舅上班去了,与秀秀的婚事定了,上半年历经悲喜,一大堆人好像坐了几趟过山车,现在总算告一段落。母亲没有文化,也不太计较远方是否来信。到了十月份,黄麻长成小树一般,正在拔麻时,母亲突然听说季姑娘已经秘密去了陕西榆林,他们俩婚姻已成事实,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经核实无误,得知自己的小弟将此行为轻描淡写,母亲大发雷霆。面对秀秀姑娘及其家人的愤怒上门,咄咄责问,母亲无地自容,反复致歉,同时对着西北方向大骂一顿,以解秀秀姑娘心头之恨。季姑娘的娘家距离我家不过二三百米,所有嘈杂悉数知晓,与之结下这个梁子实在难以避免,这个烂事摊到谁的头上都会长恨难消。待到来年深秋,姐弟再次相见,母亲难免再次抱怨指责,从此很长时期小娘舅与我家几乎成为陌路,对我母亲极为冷漠。然而我母亲还是时时处处给予关怀,看到他家建房找不到宅基地立刻给予调挤,看到侄女侄子出生及时探望,多少年照料外婆的任务一直揽在身上……直到我母亲晚年,小娘舅才幡然醒悟,冰释前嫌,尽显手足之情。至于季姑娘可能因为自己的婚恋行为特别反常而感到惭愧,与夫家一众一辈子也不甚融洽不甚来往,导致其子女与我们都不太熟悉。</p><p class="ql-block">四、晚年重情珍惜甥舅缘分。</p><p class="ql-block">小娘舅的工作早在八十年代就调回来了,在通州交通局公路管理处仍然干着老本行,是个路桥建设工程师。南通地区很多路桥上纷纷留下了他的足迹。退休以后长期住在竹行老家,知足常乐,微微发胖,很有福相。平时他经常给我打电话,告知一些亲朋好友的信息,顺便感慨一番。他与人相处,非常注意传递正能量。闲来无事,骑着电瓶车到处兜风,邻里婚丧场面经常有他的身影。之前几年清明时节,我们都会相约一起前往公墓扫墓,然后我们几个晚辈簇拥他一起喝杯小酒,看到他微笑的面容,听着他讲述陈年往事,我们仿佛看到了自己母亲的音容笑貌……所以我们出自内心非常希望每年能够见他几面敬他几杯。</p><p class="ql-block">然而,天不遂人愿。2021年7月23日,小娘舅打电话告知因患肝病正在上海中山医院医治。是年中秋前夕,我们几个晚辈前往他家看望,方知他肝部恶性肿瘤已如拳头。去年整年他基本上一直住院治疗,因为疫情原因我们无法前去探望。去年3月28日下午,他电话告诉我,暂时出院,过几天就去扫墓。我回答他因为有特殊情况第二天就要去扫墓。我许诺他,他去扫墓时,我再约有关人员相聚竹行一起聚餐喝酒。晚上八点他又来电话,决定第二天也去扫墓,要与我相见。我觉得小娘舅想我了,第二天早上我们在开发区天宁园大门口如约见面,还留下了几张照片。当时我知道这里不是拍照的佳境,但是一想到他的健康状况,就忍不住留下几个珍贵的镜头。去年11月份仍然是疫情防控阶段,我特地委托医院朋友带上果品代为探视,没有想到小娘舅非常激动,当场拨通了我的电话嚎啕大哭几分钟不止。今年4月11日下午,小娘舅又来电话,通话中我发现他思维混乱,语言很不连贯,发音拼尽全力,后来他的女儿接过电话,告知近日病情严重。4月13日,我连忙赶到通州人民医院探视,得知刚刚出院,同时从病友家属处听说了一些情况。小娘舅曾对我说自前年患病以后,将竹行老家的房子置换到了金沙,并告知过详细地址,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他的新宅,却得知他去护理院了,待我赶到护理院见到他,他的认知情况已经出现严重问题。5月28日再见小娘舅,已是最后送别的时刻,虽说数他在兄弟姐妹中最最高寿,但是我们还是深深的不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