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话老家 —吕涛

娃哈哈

<p class="ql-block">  说实话,我对老家的感情是矛盾的。我没有“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的多情;没有“故乡何处是,忘了除非醉。”的深情;没有“近乡情更怯,不敢问人。”的矫情;没有“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的热情。当然,不是责难古人,个人的阅历和时代的表征,不允许我们有更多更深的生离死别的情感体验。诗人们眼中心里的故乡,是纯粹的理性的,是牵系生死的所在。我们现在人茶余饭后的故乡概念,是零碎的感性的,是由一根看不见的细绳维系着的情感“行宫”。</p> <p class="ql-block">  “老家”这个词儿,像我这样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前的生人还经常挂在嘴边装在心里。年轻人要么避而不谈,要么了无牵挂,要么完全萎缩成了履历表上的一行籍贯。</p> <p class="ql-block">  再话我的老家,缘起四月初八。四月初八,这个日子非同一般,在佛教是释迦牟尼的诞辰,在道教是真武祖师得道的日子。表面看巧得很,实际是中国文化的伟大力量,借力用力,互学互通,佛道交融,各得其所。我们村地形狭长,两道石崖对峙,崖底清流淙淙。两道石崖连绵到村子中部时自然连接的一起。石崖相连的地方,一山拔地而起,突兀地直接云天。此山,呼作青云山,供奉着真武祖师。山头上的云和别处的云一样,白云苍狗,四季更替,兴云布雨。我从未见过也想不来青云究竟是怎样的样子,怎样的一种色彩,是不是“雨过天晴云破处,这般颜色做将来。”的御用瓷器的那种意象?不得而知。陕北的真武祖师,好像特别喜欢居云端,志丹县望云山、佳县白云山、榆阳红云山、米脂石沟镇香云山,都主奉祖师。四月初八是真武祖师庙会正日,全国统一,文化大同。三十几年前,我们村青云山祖师新殿落成,初八神像“点眼开光”,初七晚“守夜吵庙”。不知道从哪里借来的锣鼓大镲,一帮老者和我们一群孩童是主角,敲锣打鼓来回跑,彻夜不绝。我对这件事记忆深刻,是吵庙开光的神奇,更重要的是整整一夜我羡慕等待,可是没人让我敲一下鼓一声锣,没人注意我垂涎的眼神,敲锣打鼓由别人家的孩子把控,我十分羡慕他们,只能跟在后面跑。这件小事,激发了我懵懂意识里的自卑心,瞬间理解穷家薄业人穷志短穷人理短等词汇,我豁然觉得自己不如人,我们家的土窑洞、小米饭、厚棉裤、破袜子都是可卑的。我一夜成熟,听懂了冷言冷语,看得出眉高眼低,第一次低下了幼稚的头。每年四月八,红红绿绿蒸制油炸的贡品,都是会首们的孙子和贵气的孩子们的零食,我至今没有尝过。小时候曾经害怕没有贡品的保佑自己会不会死去,没想到现在活得好好的,已经四十大几了。还好,山门无锁白云封,我没有像祥林嫂那样捐过门槛。这故乡,还有什么可爱和留恋!三十几年过去,“给时间一点时间,让过去过去,让开始开始。”,我来来回回,人聚聚散散,老家零零落落。今年四月八,村人自发组织庙会戏楼重修落成典礼。据说,各姓村人,老小女客,匆匆赶回,纷纷解囊,起舞高歌,不亦乐乎,我未亲见,不敢赘述。我揣度,她们不单纯是去敬敬神,更多的是想见见人。早些年青云山上那羊肠般盘旋的登山神路已经湮灭,变成了直接上山的车路,一步一步虔诚登山的人已经零落在时间的尘埃里。青云山不再单单是神仙的道场,更是一种文化图腾,一个感情坐标,一方部落高地,一枚聚散码头,这种“见一见,遇一遇”的观念刻在村人的骨子里,融在族人的骨血里。这是人的欢聚,是乡村中国的精神遗存。乡土中国,固有土地和熟人社会,将成为集体记忆还是再次成为国人的乌托邦,不得而知。这故乡,需要我们再去亲近和归去吗?据说,这次集资出手阔绰的,是一些外出打拼的年轻人,我像鲁迅先生看到水生和宏儿一样看到了希望。鲁迅先生也说,救救孩子,现在看来,先生多虑了。</p> <p class="ql-block">  爱情之所以美好,是因为爱恨交加,说不清道不明。老家也一样。青云山,山头的蓝天白云里住不住神仙,不去管他,美丽的村落倒是距离仙境不远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