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课堂上妈妈是负责任的老师，课外妈妈却更像是家长和朋友。我读小学时，那时学校每学期都要放一周或者两周的农忙假，班主任老师要带着全班学生去几里外的生产队劳动。每到那种时候，妈妈往往都会亲自做一些咸菜或者小吃带去，让学生们一起吃。夏天时，学生们干了一天农活，不仅炎热，汗水和担粪后自然会在身上留下臭味，干完活回城时我们会沿着一条小河走，妈妈非常通情达理，知道此时此刻的学生们想干啥，尤其是男生，她允许我和几个会游泳的男生跳进几米深的河中，顺江而下。妈妈则组织其他（她）学生帮我们拿衣服和农具。现在我想起来都有些后怕，多年后我还问过妈妈：当时为何敢同意让那么多还是小学生的孩子在河中游泳，心里就不担心发生意外吗？妈妈说她那时就没有考虑到会有意外发生，她只希望我们在这种自然环境中多炼出一份本领，而且她就像信任自己的孩子一样，相信她的学生有这样的体魄和能力，不会被这小小的江水吞噬。</p><p class="ql-block">妈妈爱教育事业，更爱她的学生，这种爱曾经给我留下过深深的记忆。大约是1986年春夏之交，我已经参加工作了，当时在家休假，妈妈那时已经50多岁，仍然在学校教语文并当班主任。因为工作压力和家务事情太多的缘故，妈妈那时的身体状况不太好，有一天还在上课时因为美尼尔氏综合症发着而晕倒在讲台。因病，妈妈只能在家卧床休息，在此期间妈妈对学生们的牵挂远远超过了对自己的身体的担心，天天都在家人面前唠叨她不在校学生们怎么办?一天下午，七、八个小学二、三年级的学生自发来到家里看望妈妈，妈妈见到学生们后立即从床上起来，病似乎都好了大半，精神状态也好多了，让我拿出糖果等招待他们，妈妈坐在客厅沙发上向学生们问这问那，学生们也完全忘记了他（她）们是来探望需要安静调养的老师，屋子里就像刚刚下了课的教室，一片喧哗，几个学生是无拘无束，边吃东西边说过不停，妈妈在旁边面带微笑地任凭他们吵闹，我在旁边看见的场面，給人的感觉哪像是学生在老师家的表现，分明就是不懂事的孙子孙女们在自己家奶奶面前肆意妄为的情形。我几次阻止他们说话声音小一点都无济于事，妈妈更是习惯，甚至是更愿意听到这种几天没有听到了的吵闹声。看见那种场面，任何人都会明白，妈妈与她的学生们在一起才是开心和快乐的。学生们离开时，妈妈让我搀扶着走到室外的阳台，依依不舍地目送着学生们离开院子的大门，直到消失在她的视线之外。妈妈那时的表情和眼神，至今我还记忆犹新，她好像是在目送自己的儿、孙们出门，眼神中满怀爱意，不舍和牵挂。也是从那天开始，我才真正明白妈妈是多么地热爱她的学生，热爱教师这一职业。妈妈的眼神和表情告诉了我，她是如此和蔼可亲的母亲和老师。此事已经过去许多年了，妈妈世时可能早已经将当时的情形忘记，但情景一直留在我的心间，我后来一直想向妈妈描述一番当时的情景，如今却已成为遗憾。</p><p class="ql-block">妈妈虽然出生在一个旧中国的官宦之家，因为出生原因还遭受过不公正待遇和磨难，但妈妈对共产党的热爱和感情，却丝毫没有因为自己遭遇的不公而受到影响，从年轻时起妈妈就一直追求入团入党，这种追求贯穿于始终。在那个年代，妈妈那样的家庭背景，要想入党真是极其困难之事，几乎就是不可能，我不知道妈妈递交过多少次入党申请。直到妈妈将要退休时，她的申请才被批准，妈妈为此感到非常地高兴。我那时曾经不惑地问过妈妈：为什么您都快要退休了，不可能被提拔起来当一官半职还对入党那么看重？妈妈告诉我说：你不懂，这是一种追求、信仰和荣誉。</p><p class="ql-block">我最愧对妈妈的一件事，却是因为我的女儿出生而让妈妈离开了她挚爱的事业。妈妈1989年夏天正式退休，基于她的经验、名望，以及她刚刚接手了一个新班，全体学生家长们强烈要求她将那个班的学生教毕业，学校领导班子通过教育局和人事局等种种途径专门为妈妈申请了延迟退休手续，希望妈妈能够继续上课，等几年才退休。碍于妈妈那段时间身体状况不是很好，更主要的是当年夏天我女儿出生，经家人一起商量后，亲人们都主张妈妈正式退休，一方面可以调养身体，一方面可以帮助照顾一下她的第一个孙辈。虽然当时决定退还是不退休主要是以妈妈的意见决定的，但我们的倾向必然影响了妈妈的决定。如果不是因为女儿的降生，如果我们能够毫无私心地坚定给予妈妈支持，按照妈妈的性格和对工作的态度，她肯定要善始善终，将那个班的学生送毕业才会退下来休息。后来妈妈虽然没有在我们面前抱怨过此事，但我心里很清楚，妈妈内心一定非常难过，她会觉得对不起那个班的学生，以及满怀期待，对她充满信任学生家长。对妈妈这样认真负责的教师而言，没有圆满地将那个班的学生教毕业，她心里的遗憾和痛苦是难以名状的，妈妈甚至可能会因为此事而后悔很久很久。长时间以来，我都为此事陷入深深的自责之中，是我的自私让妈妈早了几年永远地离开了她热爱的学生和事业。</p><p class="ql-block">可怜的妈妈并没有因为退休就轻松了下来，相反，她甚至比她上班时更劳累，更操心。退休后的妈妈基本上承担起了照顾家人和操持家务的所有事情。她不仅要照顾父亲，还要照顾我们弟兄，接着还要照顾一个又一个的孙女和孙子，每天都有干不完的活和受不完的累。</p><p class="ql-block">随着年龄的增加，岁月蹉跎，妈妈逐渐失去了昔日光彩的容颜，取而代之的是布满纵纹和沧桑的面孔。但是，无论经历什么样的生活、磨难和痛苦，妈妈都始终保持乐观，豁达和不畏的心态，积极应对。她没有因为现实生活中遭遇到意想不到的灾难和困难而退却，无论经历何种不幸，她依然能够坦然面对。妈妈以她年迈而弱小的身躯，承受住了常人难以承受的万般艰难，她面对挫折的坚毅、果敢和忍耐，为我们树立了伟大母亲的榜样。</p><p class="ql-block">此时此刻，经常洄游在我脑海中的，是妈妈忙完家务后悠闲地坐在钢琴边，手指已经不太灵活地弹奏她喜欢的曲目时的身影，我很清楚地感受得到，只有这刻，才是妈妈生活中最愉快，最放松的时刻，而这种时刻对妈妈是太少太少了，我是多么希望妈妈生前有更多这样的时刻啊！如今，这一切都只能成为我永远的记忆。</p><p class="ql-block">妈妈在，希望在，妈妈就是我生命的精神支柱和力量的源泉，妈妈就是我生活的靠山。如今，没有了妈妈，我好像已经失去了欢乐和生活的乐趣，似乎只有回忆起与妈妈在一起的日日夜夜，我才感觉得到生活中曾经有过美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