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一年之中难得回几次老家,走的时候麦苗返青,回的时候瓜藤蔓长。庄头的桑椹树挂满了桑果,黑的甜,红的酸。</p><p class="ql-block">村里难得见到年轻人,我想那些被时光遗弃的不只是斑驳的老房子,还有黄昏归家时锄头上泥巴,在徐徐晚风中侃侃而谈。</p><p class="ql-block">打着补丁的蚊帐外面老风扇,咿呀作响,但是睡觉时候的梦很甜。</p> <p class="ql-block">麦收的序曲是从铁匠铺开始的,临到收割季,家家都要打制两把新镰刀,磨刀石放在长凳上,旁边放一点磨刀水,父亲骑在长凳上沙拉沙拉地磨,磨会儿,用手指试试刀锋,再磨,再试。</p><p class="ql-block">据说,有的人磨不出镰刀,会越磨越钝,邻居家的镰刀就专属她奶奶磨,别人磨得都不行。</p><p class="ql-block">爸妈起早贪黑割麦子,一镰又一镰,但这不是最苦的,最苦的是担麦把子,田间没有路,所有的田埂都被削得薄而又薄,板车都没法通过,割下来的麦捆都是通过肩膀运到谷场上,父母的肩头开始是磨破了皮,在磨破处继续磨,慢慢磨出了老茧。</p><p class="ql-block">父亲光着膀子,脖子上系一块担肩布,走路大步流星,饿了回家吃个干饭团子,渴了喝瓢凉水,三扒两咽之后,抹着嘴巴又风风火火出门。</p> <p class="ql-block">母亲的脸晒得黑红,汗水从未干过,在干活的间隙回来给妹妹喂奶,有时候我会把妹妹送到地里吃,母亲坐在田埂上摘下草帽,一边扇着怀里的妹妹,一边扇向我。</p><p class="ql-block">麦子割完,麦捆挑到谷场上,全部穗头朝里、密密实实地堆在谷场的一角,上面再搭上稻草,以防下雨。如果老天作美,在收割季一直是响晴天,就可以一鼓作气将麦子打出来。</p><p class="ql-block">起五更,睡半夜,抖场,打场,翻场,起场,扬场,收场,如若碰到变天就是心如火燎的抢场,所以在晴天的时候,大人是不舍睡的,只有把粮食全部运到屋里才能安心。</p><p class="ql-block">半夜醒来,还能听到石磙咿呀咿呀地响,四娘娘家的三哥夜间使牛,会唱夜的流行歌曲,《我爱北京天安门》和《北京的金山上》唱得最动人。</p><p class="ql-block">如今农业机械化减轻了农民太多的辛苦,但种地的成本也加大了,粮食呢依然不值钱,一年忙到头,几近白忙,可作为种地的人还是珍惜粮食,敬畏土地,把每一次播种和收获看得无比庄重和神圣。</p> <p class="ql-block">夕阳敛去最后一抹配红,暑气渐渐散去,孩子们把竹芭凉床抬出来,用两条大板凳支在门前池塘边的柳树下,一人拿着一捧新蚕豆坐在床上吃,一阵一阵的穿堂风吹过,柳枝拂动,蛙声四起。</p><p class="ql-block">一台小半导体(收音机)的小方桌上面,父亲一点点转着收音机的方向,铛铛铛铛铛……《新闻和报纸摘要》开始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