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命的岳父

王贵堂

岳父五十年代在部队照

苦命的岳父

王贵堂

我是1974 年8月在部队服役期间回家探亲时和王宝珍定婚的，而岳父在这年的前两年就已去世了。我和岳父虽然没有见过面，但四十年来人们对他的良好评价和他生前的种种生活细节，都灌输到我的脑子里，形成了挥之不去的印象。

岳父王崑山，于1933 年出生于灵石县梁家墕乡杨家沟村，于1972 年6月10 日去世，年仅39 岁。岳父的祖籍是山东省淄博市饮马村，1913 年家乡遇大旱和蝗虫灾害，他爷爷携全家逃难来到山西，定居在汾西、隰县和灵石三县交界的杨家沟村。

杨家沟是个小山村，在一座向阳的山坡上座落着几组砖窑洞，王氏家族来此定居后又逐步挖掘出二十多孔土窑洞。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杨家沟有25 户人家120 多口人。这里土地贫瘠，广种薄收，全靠肩挑手刨、牛犁耕种从事生产活动。这个村虽然贫穷，但人丁兴旺，民风淳朴，百姓聪慧勤劳实在。村里有小学校、代销店，直到七十年代中期，逢年过节村里还组织文艺演出。

岳父从生下家境就贫寒，又在贫寒中长大成人。他姊妹八人，上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下有三个弟弟和两个妹妹。古人说：老大父母稀罕，老小是“老生生”、命根根，中间的老二老三大人们看不起，好吃的轮不上，平时干受气，但关键时候能指得上。这话的确不假，更适用于我的岳父。岳父从幼年就不仅苦命，还很诚实、聪明。他大哥从1946 年当兵走后，一生不在老家，13 岁的岳父很早就懂得了孝敬父母、爱护弟妹、惜妻爱子，他传承了山东人大仁大义的高尚品德。

岳父青年时照

　　岳父15 岁时，和比他大两岁的岳母结婚成家，之后相继生下长女（我妻子）和二女儿。这时他又响应国家号召，在大哥还在部队服役的情况下，丢下妻子和两个幼小的女儿，毅然去河北省张家口当兵3 年。岳母带着两个女儿根本无法生活，应岳母妹妹的请求，岳父同意把二女儿秀珍送给其抚养。

岳父服役期满回乡后一直务农，后来又生了个儿子和姑娘。在五六十年代困难时期，为了这个家族和小家庭的生活，岳父遭了不少罪，受了不少委屈。

为了让岳父的弟弟们娶媳妇有住的房，不讲理的岳父老爹让岳父携妻带子女过继到90 里外的霍县，给别人家当儿、当媳、当孙子。没两年，人家嫌岳父拖儿带女人口太多，把他们撵了出来。而后岳父的父母又把岳父过继给汾西县邢拔村一位无儿无女的老寡妇当儿子，并且改名换姓。这时我妻子宝珍已十多岁了，弟弟妹妹也4 岁多了，岳父母正是三十多岁的壮年时期，社员们还选举岳父担任了生产队长。这个老寡妇特别难共事，经常提一些非分的要求，刁难岳父岳母。四五年后日子过得好一些了，老妇人又另择他人当儿，把岳父一家撵了出来，岳父一家无奈在村里找了个临时住处。老妇人先后收留过继了四个儿子，到老来一个都跟她过不成，最后当了“五保户”。岳父母一次次地受尽了下等人的待遇，后来又搬回本村杨家沟，拾掇开没人住的牛圈草窑，安上门窗住了下来。

前年我们去汾西县邢拔村寻找当年居住的地方。

57年前的邻居老赵介绍当年岳父岳母全家在这里居住的情况

　　岳父的大哥早年在外当兵，和前妻离婚后在部队又续了二婚，留下一前家儿子虽说跟随爷爷奶奶一起生活，但眼看要结婚了却缺少钱财不得办理。在岳父的多方周借下，终于给大哥的前家儿子完了婚。为了偿还借债，岳父挑着本地产的小米、黄豆、绿豆、荞面等前往西安求助于身为副团长的大哥。可怜他大哥受制于老婆，作不了主，爱莫能助。强势的大嫂非但不给一分钱，还把岳父“扣押”起来，让他帮助带她未成年的三个孩子，她去扫大街挣钱，何时挣下钱何时再回山西，以此要挟岳父哥俩。几天后，岳父趁嫂子不在家偷跑出来，连扁担和布袋也没拿上。在街上和大哥分别时，大哥给他买了一个写有“为人民服务”的纺布书包，弟兄俩含泪告别。

后来的几年岳父虽然还了不少借款，但到他去世时仍有三家的未还清。岳父去世二十年后，他的儿子（我的小舅子）从部队转业回来了，当年岳父欠债的人家向他提出要债，我小舅子说，父债子还这是规矩。后来由他还清了三家的债款。

岳父的老爹生性暴躁，爱发脾气，一件事或一句话不合他意就非打即骂，尤其是对我的岳父。尽管岳父已是三十多岁的成年人，也逃不过老爹的棍棒和拳脚，有时岳父正在担水扔下水担就跑。

岳父的三叔12 岁早亡没有后代，岳父有弟兄五个，但他爹非要让他给三叔顶门过继，他只好从命。

岳母在娘家是姊妹中的老大，娘家的大事难事都离不开岳父和岳母的操劳。别的不说，岳母的两个弟弟分别先后娶了两次媳妇，这些既出钱又出力的麻烦事都得岳父这个大女婿去操办。

六十年代初，岳母患病在汾西县医院做手术。当时医疗技术和设备都不好，岳母的肠子抖出一大堆，医生都说没救了，岳父硬是精心伺候，把岳母从死神手里拉了回来。岳父在医院二十多天的时间里，没吃过一口白面和有油水的菜，把好吃的都让给岳母吃。实在累得支持不住了，就在一支一拃宽的板凳上休息一会儿。

岳父也有欢乐和欣慰的时候。每当孩子们把奖状拿回家时，他由衷地感到高兴，亲手把奖状贴在墙上；儿女们在村里的戏台上表演节目时，每遇精彩的时候他会情不自禁地带头鼓起掌来；每当一年的辛勤劳动换来劳动果实时，他满怀喜悦地谋划着给家里扯几尺布、买几斤油、再给孩子们买几个作业本和铅笔石笔；六七十年代党和国家的好政策和好消息一出台，他守着广播盒盒听了一遍又一遍……

岳父一生疼爱子女，从不打骂和娇惯，只是良言相劝，以身作则。他把儿女的前途视为生命，为了儿女，没明没黑地劳作。一个大男人家，晚上再累也要在煤油灯下给孩子们捻毛线、织毛衣毛裤毛袜子。三个孩子在十几里外的沟二里、二十五里外的上庄村上学时，都是岳父亲自担上米面、南瓜、红薯和白萝卜，汗流浃背地送他们到学校。儿女们只要能上学，他们走到哪里岳父把米面吃喝送到哪里，把学费交到哪里。

岳父、岳母青年时和父母一家人合影。后排左一为岳母，二排右抱小孩的为岳父。

　　岳父孝顺父母远近有名。为了每月给父母几块零花钱，他利用生产队劳动的间隙，一年四季爬塄过沟割芦子草，挑上去50里外的双池骡马店售卖，每担能卖五六块钱。1972 年6月10 日中午，岳父在生产队劳动回家后就去山坡里打山核桃，此一去就再没有回来，全村人找了一下午也没找到。天快黑了，他三弟才在一个山坡底找到他。此时的岳父已成了个血人，胳膊骨折，脑壳塌陷，毫无生命体征……他是从沟畔上的山桃树上摔到沟底的。

岳父去世时，他的孩子们还均未成家。长女宝珍19 岁，考上公办教员仅一个月，头一个月的工资还未领到手；十二三岁的儿子和小女儿还跟着长女在沟二里学校上学。几个没爹的孩子就像天塌了似的，整天和母亲以泪洗面，肝肠寸断。岳父的老父亲深知儿子是为孝敬自己而失去生命的，儿子去世犹如抽了自己的一块“中心板”，一下子丧了元气，一病不起，一年后也撒手人寰了。

岳父英年早逝，别说改革开放后的好日子没有赶上，就连四个子女的婚礼也没能参加，儿女们的回报之恩更谈不上。我们也只能从岳母和众人的口中感受到他坚强的意志、果敢的毅力、聪明的智慧和诚实的品德。

这就是我的岳父，一位为了父母和子女呕心沥血的岳父，一位只求奉献不求索取的岳父。在岳父去世五十年后，他的王氏家族修了族谱，对他的总结是：军人作风，勤劳一生，尊老爱幼，待人真诚，责任担当，做事认真。

敬爱的岳父大人，如今您的儿女发展得都很好，这一切全靠着您的深恩大德所滋养。今天您的后代只能看到您唯一的一张风华正茂、英姿勃发的军装照片，且把它作为对您永恒的纪念吧。

敬爱的岳父、岳母大人在九泉之下安息吧！

(写在岳父去世五十一周年)

岳母和她们的四个子女

　　岳父岳母的20多个晚辈们合影

从左至右依次为: 岳父的长孙媳妇、长孙、儿媳、二孙子、儿子。

长孙和孙媳定居在德国

二孙子结婚时“坐记记”

　　二孙子小俩口定居乌鲁木齐市

作者近照

作者简介：王贵堂，1952年生，山西省灵石县人，大专文化。种过地，放过羊，当过兵，从过政，收过税。退休后闲暇之余喜欢品茗赏景，读书爬格，自得其乐。2018年开始学习写作，收集整理对百姓和社会有贡献、有影响、有正能量的人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