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强不息的岳母

王贵堂

岳母60岁照

自强不息的岳母

王贵堂

岳母李计环，于1932 年腊月二十三日生于梁家墕乡泉则坪村一个贫苦家庭，2009 年4月5日因突发脑溢血离世，享年78 岁。今天是她老人家去世14周年的祭日，我们非常想念她。

岳母和她的四个儿女

　　岳母祖籍河北省平山县，父辈早年逃荒来到梁家墕定居。岳母姊妹五人，她为老大，下有一个妹妹三个弟弟。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老大这个位置造就了岳母勤俭持家的优良品质，也锻炼出她争强好胜、不屈不饶的刚强性格。

岳母的童年、少年和青年都是不幸的，但她自强不息，一刻不停地和命运抗争。岳母从小和其他同辈女孩子们一样，没享受到上学的权利。解放初期农村扫盲，她背上孩子上夜校扫盲班。因为她专心、聪明、思维快，比其他伙伴们多识了很多字，不仅能读报纸，眼界还开阔了许多。岳母从小就洗衣做饭、喂猪种地、纺花织布、看护弟妹、伺候月子、应付世面。她经历过日本人和阎锡山二战区20 多年的来回折腾，赶上了“钢铁大跃进”运动，参加过初级社和高级社的农民运动，和贫下中农一起参加过社教运动。她在农业学大寨劳动中当过模范，在文化大革命时期被评为学“毛著”积极分子。她在村里当过代销员，十天八天去梁家墕担担子进货一次；她去康城和双池买“洋糖”，趸买零卖，分分厘厘挣差价；梁家嫣供销社和其他村代销社，经常代售她做的鞋子、鞋垫、土粗布；她喂的猪长膘快、出栏早，喂的鸡产蛋多；她会唱很多解放初期的歌曲…… 人们说，岳母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女能人。

岳母生性好强，不屈不卑。她生了四个孩子，自己再苦再累也要想方设法把孩子们收拾得精精干干。孩子们上学尽管是粗布被褥、衣裳，也要缝置得整整齐齐，补钉打得方方正正。岳母在汾西县医院做宫外孕手术时，肠子抖出一大堆，人已奄奄一息了，医院也发了病危通知书，但她硬是以顽强的毅力与死神抗争，挺了过来。岳母脖子上长了一个大疮，没有医疗条件，她忍痛坚持做家务、参加劳动，用了各种土办法，五个多月后才痊愈。有一次岳母镶了两颗门牙，她公爹非要她丈夫用钳子拔下来不可。丈夫不愿意拔，她公爹手持䦆头跑到她家，要砍掉她丈夫的脑袋，丈夫跑出去两三天没音讯。她理直气壮地去找公爹讲理：有啥大不了的事情要对你儿子下狠手？我男人要是回不来，我就带上四个孩子坐在你家炕上……邻居们前来解劝，强拉硬拽她回家，她用手扳住炕沿不松手，把炕沿的砖扳塌了；她拽住门板不松手，把门板拽得掉下来了……最后硬让霸道了一辈子的公爹说了软话，她才回到自己的家。

岳母就是这样一个人，受苦出力怎么也行，就是不能受窝囊气。

岳母和她的晚辈们合影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岳母41 岁时，岳父为了给父母敬孝零花钱，打山核桃从山坡上摔下身亡，不到七旬的公爹也一病不起。两个孩子还在沟二里上学，长女刚参加工作一个月，每月28元的工资要供全家五口人开支，日子实在没法过了。村里有人说，这家孤儿寡母算是完蛋了。

岳父的突然去世，等于命运给岳母出了一道大难题，人们都在看她怎样解这道题。

岳母果然坚强。她不像一般女人似的哭哭啼啼没完没了，也没有把生活重担推给公婆、大伯子和小叔子，而是将彻骨的悲痛深深埋在心底。几天后，岳母擦干泪水，从丧夫之痛中挣扎着挺了起来。她没有怨言，没有退缩，在大女儿宝珍的全力帮助下迎难而上，以柔弱的肩膀挑起了养家糊口的千斤重担。岳母说，当爹的死了当娘的还在，决不能让俺的孩子们受了罪。

为了方便刚当教员的大女儿和在沟二里上高小的两个儿女，岳母毅然决定搬到泉则坪娘家租房居住。这里毕竟离学校近多了，还能依靠两个弟弟担个水。

迁居到泉则坪不到两个月，岳母的母亲说话了：“不能老这样呀！要么改嫁，要么招亲算了，老这样谁家能经得住拖累呀！”岳母从此不得不让十二岁的儿子保生担水。保生担水不是把水桶掉进井里，就是把水洒在路上，大女儿就和保生一起担，算是解决了吃水问题。年幼体弱的保生担水累出了胸膜炎，大女儿来回200 华里路程，在交口县买回几盒青、连霉素，给保生治好了胸膜炎。

有人给岳母提亲了。汾西县城有个副县长丧偶，愿把岳母和三个孩子接到汾西，和岳母结婚。可岳母怕儿女们受气，没答应这门亲事。

没男人的女人有难处。岳母最怕村里的高音喇叭中叫她的名字，一叫就愁：这是又让缴皇粮国税呢？还是缴口粮款呢？岳母还怕天已黑了生产队却在地里分瓜菜或在场里分粮食。有男劳力的三五趟就挑回家了，而自己一个女人家，求人挑也只能等人家把自家的担回去以后。尽管是岳母的娘家村，可性格刚强的岳母实在不想欠人情。

岳母和她的儿孙合影

　　后来到底迫于生计，岳母和交口县回龙乡陶上村的一个庞姓人结了婚，这属男到女家。岳母要求并不高，只图有人给家里担个水，队里分粮分菜有人挑回来，能和自己一起劳动挣个口粮钱。这个要求倒是能达到，但新的矛盾也来了。

庞姓人结过婚，育有一个男孩，离婚时说自己不喜欢孩子，让孩子跟妈妈去了。他还说什么“铲粪连锹扔”，意思是用铁锹铲起粪便往外扔时，连铁锹也扔出去不要了。这人对岳母的孩子没感情，总嫌孩子们吃饭的速度太快了、说话的声音太高了、坐姿不好看了、见了自己不叫“大”（爹的称呼）了、在外面耍的时间长了，经常用极端的语言责备孩子们。一句话，容纳不下孩子们。这又把岳母推到两难境地：一方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一方是刚来家的半路丈夫。岳母只得受夹板子气，两头说好话。有时难以两全时，岳母不是委屈了孩子们，就是得罪了丈夫，这个家的矛盾一直伴随了她老人家很多年。

1979 年，19 岁的儿子保生要去当兵，岳母征求我的意见。我说，这倒是好事，既能继承父辈的传统，也能保卫祖国，或许将来还能有个出息。其实我知道，保生主要是想躲开继父。因为保生是独生子，我给县武装部和接兵部队打了招呼，他就去新疆当兵了。保生去了2800公里外的新疆，这又给岳母心上拴了一根牵肠挂肚的绳绳。她经常收听天气预报，说吐鲁番的天气太热了，沟里的风沙太大了，维族人太野性了，新疆不安全了，干脆让保生当上二年兵就回来吧！

保生当兵后，继父进城跟我和爱人商量说，他们陶上村是农业学大寨的先进村，每个劳动日分红9毛线，而泉则坪只能分6毛5分钱；在泉则坪没自家的住处，而陶上有自己的窑洞和房子……意思是想搬到陶上村。我们同意了二老的决定，他们就带上三女儿，举家迁到继父的老家陶上村了。

岳母在交口县陶上村住了26 年，继父去世后我们要把她接到灵石县城居住，她却要按传统的风俗再守家3 年。2005 年，年已74岁的岳母由儿子保生用一辆工具车连人带生活用品全都接到灵石县城，安居在上村，住在了儿子给她购置的宅院里。

岳母和二闺女住在一个院里，和我们仅一桥之隔，老人家几十年的心病——害怕搬家由此治愈。她老人家一生搬了16 次家，搬家搬怕了，寄人篱下的苦头尝够了。为了能有个安身立命的家，她苦苦奋斗了一辈子，如今总算有个结局了。

岳母和她大女儿全家照

　　岳母的腰腿疼病是她在年轻时候落下的。在那艰苦年代，她生孩子第三天就要下地干活，不出满月就得出外割猪草牛草。老人家多年吃糠咽菜肠胃不好，进城后有条件治病了，但她又心疼儿女们的钱。

岳母心灵手巧，精明能干，总是闲不住。娘家婆家的弟妹和晚辈结婚时，最好的针线活是她做的；孙子、外孙或重外孙们，都有她给做的绣花鞋、祅以及老虎小枕头；亲人们每家门上都挂着她用各色布块精心拼制的花格格门帘。

岳母没有多少文化，但她的大道理很多。她常说：“有理走遍天下，没理寸步难行。”她一辈子不骂大街，也反对骂人。她说有理可以讲，有话好好说，只要有理，谁也不怕。她和无赖的邻居讲过理，揪住领口子教训过不孝道老娘的弟媳妇。岳母经常教育晚辈要守法，说“人犯王法身无主”“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岳母告诫晚辈们“四不敢”：不敢奢侈，不敢奢酒如命，不敢狂赌耍钱，不敢寻欢作乐。岳母不爱占人便宜，“占小便宜吃大亏”是她的口头禅。岳母晚年加入耶稣教，一切积德行善的事她都视为最高指示而身体力行，她的言行越来越趋于完美。

2009年 4月5 日下午，岳母突发脑溢血，经抢救无效不幸离世，享年78 岁。

我作为岳母一直信任的大女婿，主管了安葬她的整个过程，亲眼目睹了一位已故老人的感召力和凝聚力。在办丧事的五天里，从选坟、修墓、移干骨，到出殡下葬，可谓天打地对，相当顺利。岳母的灵前，仅穿孝服戴孝帽者就达120 多人。远在汾西山村身患重病不能前来吊孝的冬锁哥，把亲笔撰写的《缅怀二叔，悼念婶娘》的长篇挽联托儿子送来，挂在灵前，引起许多目睹者对已故者的敬佩、深思。

起灵下葬时，尽管坟地路远难行，依然去了60 多人。岳母的五六个年过七旬的小叔子，直到坟墓埋好，才依依不舍地走出坟地。村里人说，这在西山地区的平民小家族里是少见的。

敬爱的岳父岳母，我们永远不会忘记你们的教诲，也会把培养下一代当作头等大事，教他们认真读书，老实做事，用自己的真才实学去回报社会。

愿岳父岳母在九泉之下安息！祝王氏家族继往开来，兴旺发达！

2023—04—05 于灵石

从左至右依次为: 岳父母的长孙媳妇、长孙、儿媳、二孙子、儿子

二孙子结婚时“坐记记”

长孙俩口定居在德国

　　二孙子俩口定居在乌鲁木齐市

作者近照

作者简介：王贵堂，1952年生，山西省灵石县人，大专文化。种过地，放过羊，当过兵，从过政，收过税。退休后闲暇之余喜欢品茗赏景，读书爬格，自得其乐。2018年开始学习写作，收集整理对百姓和社会有贡献、有影响、有正能量的人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