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一、搬家</p><p class="ql-block"> 春天一到，柳树抽出鹅黄色的芽，钱家荡主妇们的餐桌上，便多了一道满含春意的时令美食：杨柳叶子摊烧饼。</p><p class="ql-block"> 钱家荡五七学校，原本是座寺庙，前后两进，面对面带走廊的正屋是教室，朝东一排底矮的厢屋则是教工宿舍。</p><p class="ql-block"> 这个U字型的校舍中央，是个菜园子，园子里有一公一母两棵银杏树，公的瘦而长，母的则是矮胖子，菜园子东边靠近教工宿舍的地方有一口水井。</p><p class="ql-block"> 学校西边和北边湾着一道冬天干涸、夏天水漫的沟。几棵老柳树，萌发了新枝，它们努力地朝水沟中心浅浅的一泓水弯下腰去。沟的西边，有一间低矮的茅草屋，屋里住着还俗的老和尚和他的老婆。沟东边不远处的几间气派的七架梁瓦房是我们的好朋友钱小丽家。</p><p class="ql-block"> 学校南边有条不知名的河，河虽小，却弯弯绕绕地通往长江，王奶奶家的草屋孤独的立在河边的一棵楝树下。 学校的西边是操场，操场的尽头是村支书钱广旺的家。</p><p class="ql-block"> 我们姐妹仨随着父母从水路搬家至钱家荡五七学校。一艘小木船上，装着满满当当的家具：架子床、水缸、马桶，锅碗瓢盆……船吃水深，像怀胎十月快要临盆的孕妇，步履蹒跚。船夫手握长竹篙，从船头往船尾方向撑着，清澈的河水撞击着船帮，发出哗哗的声响，河里的水草、两岸的树木、田野和村庄，慢慢地向后移动。我们姐儿仨坐在船尾，欣喜若狂地看着小河两岸移动的世界。</p><p class="ql-block"> “爱红、晓红快看，好多鱼！”妹妹忠红没大没小、大惊小怪地大喊两位姐姐的芳名，她发现摇曳的水草里有一阵黑压压的穿条鱼。她趴在船舷上，用手去抚摸初春带着寒意的碧水。</p><p class="ql-block"> “水冷呢，别冻着！”我姐拉开妹妹的肉肉的小手，饶有兴致地看一群鸭在河边的烂泥塘里摇摆。</p><p class="ql-block"> “那个鸭子像不像婆奶奶走路？”爱红想起了裏小脚的最疼爱我们的外婆。</p><p class="ql-block"> “哈哈哈哈……”我们在水路上留下一串串的笑声。</p><p class="ql-block"> 我们的父母却高兴不起来。</p><p class="ql-block"> “就你老好人，他们把你赶到哪里，你就去哪里！”母亲把她愤怒的脸甩给她低着头唉声叹气的老公。</p><p class="ql-block"> “哎呀，到哪里不是过日子？说不定钱家荡比横垛更好呢？” 一向阿Q精神的袁校长，并不在乎这次的工作调动，他的心里已经在规划到校后如何开展工作。</p><p class="ql-block"> 其实，这次的工作调动，是因为前几任校长，一直搞不好与当地村民的关系，矛盾激化到有人想来扒学校的房子。公社领导为缓解这种局面，想到一向脾气好，见多识广、多才多艺的我的父亲，让他去做和事佬任校长，另派一位何姓党员教师做校党委书记。（这不就是《亮剑》里李云龙和赵刚组合？）父亲觉得肩上的担子很沉，临危受命、拖家带口前往。这是一九七六年的初春。</p><p class="ql-block"> 船靠岸了，我们一家人从跳板上小心翼翼的走上岸，几位村民用麻绳、扁担，把杂七杂八的家具往上抬，好多孩子在王奶奶家前的河边，蹦来蹦去，比过节还热闹。一头白发的小脚王奶奶，听说今天学校要来新校长了，从箱底翻出一件蓝色新褂子，穿在身上，还舀了一瓢炒花生，和孩子们一起凑热闹来了。</p><p class="ql-block"> “哐当！”挑工脚下一滑，水缸分成两半，本就一肚子气的母亲，脸色更难看了。</p><p class="ql-block"> “没得事，瓦庄上有修锅匠呢，修得好！”</p><p class="ql-block"> 王奶奶把一瓢花生硬塞在母亲怀里，母亲的冰冷的面孔开始融化。</p><p class="ql-block"> “爱红、晓红！”一位拖着两根麻花辫，全身洋溢着青春活力的美丽女孩，在向我们招手，是钱小丽！</p><p class="ql-block"> “根儿，把水缸抬到瓦老爹那边，他会修！”</p><p class="ql-block"> “袁校长、吴老师，我妈在家等你们呢，她在摊杨柳叶子烧饼。”</p><p class="ql-block"> 这个春天，就在钱小丽妈妈杨柳叶子烧饼的香味中静静地来了，父母忐忑不安的心，也悄悄地放下了。</p><p class="ql-block">晓红 写于润园 2023.6.4</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