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芬芳 夏威夷二

叙话

一九九八年六月我从新墨西哥的桑塔菲来到夏威夷大岛的希洛小城，好像从高原清凉的夏夜，穿着皮袄进了桑拿浴室。最初印象糟透了。

希洛小城在大岛迎风面的希洛海湾边，背靠四千两百米的高峰。比我们的峨眉金顶还高出一千米。高峰挡住海上吹来的暖湿空气，在希洛上空汇聚成棉絮般厚厚的云。小城一年三分之二以上的日子被这层厚云盖着。

云中藏雨，年降雨有两百至两百五十英寸。希洛最忙碌最辛苦的，是花草树木的修剪工。主要街道和公路边上，常见一种工作卡车，有点儿像维修电线的工作车，有长长的升降工作臂，工作臂顶端是个小工作筐，筐里站个舞动电锯的环卫工人。超量降雨，植物喝饱了就疯长，修剪车沿着街边路边缓缓开过去，过几天又缓缓开回来，循环往复。若不如此，路两边的树冠很快就纠缠到一起去。



（大岛北端路边的海蓝色）

小城的可爱我慢慢才体会到。最先喜欢上的，是我租的小屋。一座老式热带房屋，单层木板建筑，大屋顶，遮阳挡雨的长屋檐，玻璃百叶窗，从不合上。房间不大，床横放在窗下，下雨的时候，清凉湿润的风吹进来，夹着几缕不易察觉的雨丝，轻轻在脸上拂过。你吸进呼出着新鲜湿润的空气醒着或睡着。窗外花开，清风雨丝花香，躺在自己的小床上，好像露营在海边的花园里一样。



（香蕉）

更让人着迷的是大岛的礁石海岸。大岛在夏威夷群岛中年纪最轻，岁月还没把它的海岸拍打成细细的沙滩。希洛湾边，海水平缓，找地方舒服坐下，看海水拍打礁石。不是那种豪放诗人笔下激昂澎湃的景象，不是高高的浪头轰响着撞向礁石，雪浪花飞溅。不是的。

最爱看被礁石拦住，大块晃动，透明的绿色。往绿色深处看，幽幽不见底。大块晃动透明的绿色不轻不重撞在嶙峋的黑色礁石上，顿时散成几路，有的打旋，有的打滚，有的出溜滑梯，纷纷退回去。一会儿又聚到一起撞回来。一次又一次，永不枯竭的活力，永远绿色的童心，给我一双新鲜不倦的眼睛。



（木瓜）

老式宅子不远处是希洛公园。希洛多雨，公园里散落着几座大亭子。当地人聚在大亭子里，乐队排练，学跳土著舞，聚餐，开会。外面下雨了，雨下得猛，大亭子四周拉上帷幔，里边的人看不见了。雨下得轻，大亭子四周挂上纱帘，里边人影绰绰。雨下了停，停了又下，下得猛也好，下得轻也罢，当地人浑然不觉，一个个大亭子里活动安然继续。

一天傍晚，下过场透雨，大朵大朵雾蒙蒙的云彩慢慢散开，露出明净的天蓝。我已然熟悉的希洛公园里弥漫着从未有过的芳香。不是哪棵树上的花开得香，也不是哪阵风香，是天地间刚浣洗过的空气里弥漫着芬芳。有点儿草香，有点儿树香，有点儿泥土香，有点儿花香。是刚刚那场透雨带来天露，又唤醒了地上的精灵吧, 在这乡下小城的公园里，造出这么个芬芳美丽的世界。（2/3）



（面包果，淀粉类，味道像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