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的数学少年

张思齐

骄阳之下， 有个少年， 头戴草帽， 坐在地头田边。 他是那么痴迷， 他在演算数学题。 这是1930年代四川省秀山县清溪乡一幕常见的情景。 秀山城花灯广场 你看，这城市的中心区域，好三角！好几何！好数学！它仿佛在诉说：我们这里出过一位学而不厌诲人不倦的数学教师。 清溪大地鸟瞰图 清溪街道办事处 清溪的现代农业 　　彭泽忠先生去世了，我想应该写点文字来纪念他。 　　彭泽忠先生出生在秀山县清溪乡的一个小地主的家庭里。因为家里有些田土，所以吃饭穿衣等基本生活是不成问题的。不过，他的家庭毕竟只是小地主而已，他少年时期还得下地参加农业生产劳动。当然，他的劳动并不重，主要是暑假放学回家后，每天去田间地头看庄稼，防止有人来偷。看守瓜地和红薯地是十分无聊的事情。为了打发时间，他总是带上书本，带上纸和笔，坐在田间地头算题。解放前，那些小地主家的孩子，大都有过这样的经历。不过，一般的高小生和初中生在那种情况下读的是文学书，故事书或小说类闲书，灵气一点儿的也读读诗歌。少年彭泽忠与绝大部分地主家的小少爷不同，他不喜欢那些情呀爱的玩意儿，他不喜欢那些哥呀妹呀的东西。他从小就对数学有着无与伦比的兴趣。以此之故，每年夏天，清溪乡的农民都会看到一个少年，坐在田间地头的石头上，头戴草帽，聚精会神地在演算数学习题。瓜地的热气蒸腾呀，红薯地的热气蒸腾呀，天上的太阳赤溜溜烤人得很！所以那个少年呀总是头戴一顶草帽，坐在田间地头，岿然不动。 　　附近的农民都认得他。彭泽忠照瓜，好机会来了，哈哈哈！摘几个瓜！他根本就不晓得个啥！ 　　附近的农民都认得他。彭泽忠照看红薯地，好机会来了，哈哈哈！刨几窝红薯带回家。他根本就不晓得个啥！ 　　有人说，彭泽忠，心肠好，善待农民。其实，并不完全是这样的。别人偷瓜偷红薯，他不声张，主要是因为他算题算入迷啦！当然，也有他发现的时候。这时，他就假装没有看见。人家口渴了，摘几个瓜，算个啥嘛。人家饿了，刨几个红薯走，有好大个关系嘛！他一辈子为人处事，基本上都是这样的，因此他的一生风平浪静，得享九十七岁高寿，得以寿终正寝。 　　彭泽忠先生身型瘦高，喜欢穿夹克外套。夹克上身，清爽利索。他喜欢做家务劳动。九十多岁了，每天自己下楼，买菜做饭。他行走在大街上，腰板挺直，步履矫健，颇有风采。当然，也有女儿们认为他添乱的时候。女儿们不让他动手，目的在于希望他好好休息。也就是在去世前半年，他的身体才差一些，不再下楼了，不过依然能吃能睡能拉，三大基础代谢依然正常。因此，他去世的时候，身边的女儿并不知道，以为他还在睡眠之中，可能会晚一点起床。女儿发现没有响动，叫医生来查看。医生说，已经去世五十分钟了。这就是寿终正寝吧。 　　彭泽忠先生终生与数学为伴。早在数年之前，他就徒步走到郊外的殡仪馆，询问了安葬的有关事项和费用。他问殡仪馆的工作人员：现在缴费，可否优惠？工作人员听了，哈哈大笑！ 　　古希腊哲学有云：身体上的无痛苦，灵魂上的无纷扰，此乃人生幸事。岳父彭泽忠先生当然没有读过什么希腊哲学，因为他只晓得他的数学。不过，希腊哲学之古训，他竟然不费吹灰之力做到了。妙哉斯人，平安一生也！ 桃花源里酉阳城 千年古镇龙潭镇 酉阳第一中学校 校门标识方尖塔 酉阳一中的介绍 雄姿英发的岁月彭泽忠先生怀抱中的彭宏张盛延女士手扶着的彭益 主要的家庭成员前排左起：张盛延女士、彭泽忠先生、他们的外孙女张培（中美联合培养博士）后排左起：他们的四女彭慧（重庆师范大学数学系毕业）、三子彭宏（四川师范大学数学系毕业、西北大学硕士、西安交通大学博士、浙江大学博士后、华南理工大学博士生导师）、长子张明（长江师范学院历史系毕业）、次女彭益（西南大学数学系毕业） 留影于武汉大学 在华南理工大学中间的小孩是彭泽忠先生的孙子彭鹏（华南理工大学计算机学院本科，香港科技大学直博） 附资料 讣告 我们的父亲彭泽忠先生，1925年6月1日生于秀山县清溪乡，2023年元月1日逝于秀山县城，享年97岁。 父亲出生于世代农耕家庭。少年时代，父亲孜孜向学，即使在暑假中，亦在稻田旁，瓜地边，头顶草帽，捧书勤读。1947年，父亲毕业于国立茶洞师范学校，随即返回家乡秀山县从事教育工作，曾担任秀山县第三中学校长，后在秀山县第一中学校任教。1956年，父亲调入四川省酉阳第一中学校，担任高中数学教师28年，其间曾长期担任教研组长。1984年，父亲调入酉阳县教师进修学校。1988年，父亲晋升中等专业学校高级讲师职称。1985年和1989年，父亲两次被评为酉阳县先进教师，并当选酉阳县政协委员。1990年，父亲自酉阳县教师进修学校退休，之后前往湖南省芷江县阮陵中学高三年级理科复习班，担任数学教学工作。1996年，父亲年届71周岁，方始离开讲坛。父亲的教学生涯长达50年。 父亲自调入酉阳一中后，一直讲授高中数学，在多年的教学工作中积累了丰富的教学经验，形成了“精讲多练、讲练结合”的八字教学法。他学而不厌、诲人不倦，自身治学严谨，又勤于辅导学生。他解题能力超强，思维方式独特，空间想象能力突出，尤其擅长于一题多解。学生非常喜欢听他讲课，他享有严师出高徒的盛誉。1960年，父亲任教的高三年级数学，其成绩在统考中名列涪陵地区十县的第一名，此事传为涪陵教育界之佳话。在父亲及其同事们的共同努力下，酉阳一中，声誉日隆。酉阳一中的校长，得以出席全国教育工作会议。父亲擅长高中数学教学的声名远扬。父亲还注重以老带新，扶持青年教师逐步走向成熟，他所领导的酉阳一中数学教研组被评为红旗组。自我国恢复高考后，父亲年年保高三，年年创佳绩。在酉阳县和秀山县一带，父亲享有名师的口碑。 父亲终生虚心好学，他接受过高等教育。为响应国家向科学进军的号召，他考入西南师范学院（今西南大学）函授部数学系本科专业，因文革干扰，获大专文凭。 父亲对家庭有责任心和担当，在子女的教育和培养上倾注了心力。他言语不多，从不对子女发火。他以身作则，让子女心悦诚服。在他的潜移默化之下，子女们都接受了高等教育。他的子女，大都喜欢数学，攻读数学，终生与数学相伴，终生以教数学为业。其中两人成为数学高级教师，一人成为华南理工大学的教授暨博士生导师。 彭泽忠先生，既是我们的慈父，又是我们的严师。 父亲彭泽忠先生永远活在我们的心中！ 全体子女 谨告于各位亲朋好友 公元2023年元月1日 老县长敬献花圈秀山县的老县长张永富是彭泽忠先生和张盛延女士教过的高中毕业生。张县长的挽联写得好：三尺讲台教书育人ABC，一支粉笔代数几何XYZ。文革前的高中数学课分为三门，它们是三角、几何、代数。由此可知，张县长的数学不错。我国现今的领导体制是由各级行政首长主抓经济。试想，一个人，如果数学不好，那么又怎么抓经济工作呢？ 清溪是个米粮仓 清溪山上的茶园 清溪的大地艺术 　　在这幅大地艺术的前方有浅蓝色的远山。曾经有一位少年，每年夏天都来到山脚下。在田间地头的一块石头上，他总要坐那么一两个月。他头戴草帽，痴迷地演算数学习题。 （部分图片来源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