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红

轩辕剑

　　花开花落，就像人的兴衰。风雨是滋润，也是侵袭。有无风雨花都会落，有无盛衰人都会死。

一

对院子里一朵朵盛开的玫瑰花来说，最摧残的怕是这几天的雨了。花瓣的娇嫩起初还能承受住雨滴的落和雨滴的重，被雨滋润的娇艳欲滴，璀璨着花朵最美的时刻。渐渐花瓣便有些疲惫了，密集的雨滴在滋润洗礼花朵时，也让花朵承受着雨滴的重量。花朵有些林乱了，花枝也有些低垂了。

终于，花朵最大的一片花瓣开始湿漉漉的落了，温漉漉的被沾在叶片上。沾在叶片上的花瓣仍然是娇艳的粉，仍然是娇艳的璀璨。有了第一片花瓣的脱落，紧接着便有了第二片、第三片、第四片……，纷纷脱落的花瓣，像是从花上流出来的红色，一直流过高高低低的枝叶，流到地上。地上一时落英缤纷。

雨仍在下，风也细细的吹了，玫瑰花瓣也落的更多了。甚至有些低垂的玫瑰整朵的脱落，地上像是它们悄然的叹息，如被打落在凡间的仙子。

那些没落的花朵们也是摇摇欲坠碰不得的，一碰便有花瓣脱落。但那带着雨滴娇滴滴的花瓣，如何忍心去打扰。就把它们坚守着最后的美吧，我们只须注视即可。

我在雨的间歇，从枝叶上捡了些粉嫩的花瓣，小心的托在掌心，几片略带孤度的花瓣上布了一层细细的水珠，还有几片停留了一两滴较大的水珠。

多么的娇美，既使凋零也勾人心魄。这是它们最灿烂时间的凋落。我试着想从落英里寻找一些凄美，可我的心里却平稳着一种赞叹和欣悦，手掌托着的几片花瓣是柔和的静美，我的情绪与之相同相连。

我把托着的花瓣放在书上，小心翼翼的不扰乱上面的水珠。我换着角度想拍几张照片，可哪里能拍出它别样的美。

不长时间，柔嫩花瓣上的水珠渐渐消失了，花瓣也从边缘渐渐开始枯涩了。

一时真觉得美永远都是留不住的。不独美，于时光来说没有什么是能留得住的。我们一定是有些许遗憾的，可那有什么，我们见证了以为的最美，我们愉悦了我们的眼睛和心情，而我们的愉悦也可算是我们人生的一次璀璨的花开。对玫瑰花来说，它的花苞畅饮了阳光的热烈，浸润过夜的温柔，它舒展的美妙花瓣和香味，吸应了人和蜜蜂的追捧赞叹，最后是雨的滋润和风的抚慰，它的生与落都笼罩着光环与爱怜，生与落于它们自己是宁静的温柔，于别人是热烈的高潮。不需婉惜，一切都最是恰到好处，都最是美到好处。

铺在书上的花瓣越来越枯涩，越来越缩水，颜色也暗重了许多，皱被巴巴的，但那若隐若现的香味，仍淡淡的留在指尖，留在心里。

　　二

花开不狂花谢不悲，淡然静对花谢花开。

我们一直以这样的标准来宽慰我们的悲欢人生，甚至我们还总是一度以为自己可以如此淡然了。后来才发现，我们大多数只是对与己不相干的人和事才表现了这种开悟似的淡然。当牵挂到自己时，特别是当自己贴身体会时，我们并没有以为的那样淡然，仍然是害怕恐慌，仍然是不知所措。直到最后，我们才表现出来一些淡然，因为我们最终无可奈何，我们在绝望的尽头无可奈何，我们只能是灰了心的淡然。

所以就觉得，人一定要在可能的时候努力的争取灿烂，否则我们终究会错过灿烂的时机。玫瑰花成片的脱落，恰如戴望舒在《雨巷》里的文字，“消了它的颜色，散了它的芬芳，消散了它太息般的目光”

草木有无兴衰悲喜之感，我想一定是有的。但草木有情，而人不自知。恰如我能看到玫瑰花的凋零，我却看不透玫瑰的悲喜，我只以我的悲喜揣测它们的悲喜，我喜它们喜，我悲它们也悲。终究我们不是彼此。

元朝赵秉文的诗说，“风雨替花愁。风雨罢，花也应休。劝君莫惜花前醉，今年花谢，明年花谢，白了人头。乘兴两三瓯。拣溪山好处追游。但教有酒身无事，有花也好，无花也好，选甚春秋。”

我们对万事万物的悲喜，终究还是我们自己的悲喜。我们追求淡然、释怀，是我们从来不淡然，也是我们从来没释怀。所有的淡然释怀，其实都是多多少少的无可奈何吧。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做春泥更护花。这是我们虚伪的给悲情了一个粉饰。大概花并不愿落，更也不愿化成一滩烂泥。人其实也是，舍生取义，多是迫不得已。

唉，对风雨花落，悲欣随心，且让我自以为是胡乱的再感概一番吧。

2023.6.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