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5>图片来自网络</h5> 家家说,放假了,丹伢眨个眼睛就不见了,万一跑去打鼓泅(游泳)出了事么样得了?<br> 妈一脸的苦楚,要上班,么样办呢?家家出了个主意,去卖凉茶。妈没有做声,我听了暗喜。卖凉茶简单,不动脑筋不费力气,苕都会做,还可以赚钱。巷子尾的小汉就在跃进餐馆的口子上卖凉茶,听说一天要赚块把钱,玩也玩了,钱也赚了,羡慕死人了。何况我心里还有个小九九,想买把胡琴。那个卖胡琴的汉子总在巷子里转悠,胸前背后吊许多钩子,钩子上挂了好多胡琴,木筒的竹筒的,长的短的,我叫家家去问,好些的要十几块,最便宜的也得五六块。家家说,这贵,你爹怎么会买?现在机会来了,赚了钱,自己去买。我跟妈说,我去卖凉茶。妈听了,简直是喜出望外。<div> 凉茶摊很快就摆出来了,开张那天,卖了两角多钱,家家安慰我,不怕,万事开头难。第二天,两角钱都没有卖出,我有点沮丧。第三天,天气特别热,太阳火辣辣地照在马路上,将马路上的洋粑粑(沥青)晒得软塌塌的。黢黑的路面上,横七竖八軋满了汽车滚子的印子,脚踏车滚子的印子,胶鞋的印子,木板子拖鞋的印子,还有赤脚丫的印子。<br> 没有风,空气凝固了一样,大杨树上的知丫不休不歇地叫。知丫这虫儿是越热越叫,我想,今天的生意应该好些吧。可是守了两个多钟头,只卖了七分钱,看样子,又不中。<br> 眼看就到正午了,从12点到2点,是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时候,热烘烘的马路上不会有行人,更不消说板车脚踏车三轮车了。空阔的解放大道上,偶尔出现一辆公共汽车,那是仅有的一条公交线路:1路车,从易家墩到六渡桥,再从六渡桥到易家墩。车轰隆轰隆地开过来,又哐啷哐啷地开过去,到站也不用停车,因为此时的车站大抵没有人。有时车上稀稀拉拉站三五个人,不坐,怕烫屁股。青天大白日的,满世界一片静寂,除了知丫单调的叫声。</div> <h5>图片来自网络</h5> 我守着摊子,百无聊赖,昏昏欲睡,忽然试到肩膀上痛,晒的,太阳来了,树影子退到土路边上了,又得移摊子。我把几个玻璃杯里的茶倒进搪瓷盆里,把杌子、搁板、杯子、盖子和小竹床重新移到树阴处。摊子又搭起来了,两只大玻璃杯,四只小玻璃盏子,里头灌满了花红茶。<br> 快2点了吧。这时,丛博学那边的坡子上好像来了一层脚踏车,这么热的天在马路上踩车,肯定是汗流浃背啊,我想,生意来了。<br> 脚踏车越来越近,眼看就要到跟前了。我连忙摇着芭扇吆喝起来,喝凉茶咧!喝凉茶!大杯两分小杯一分,喝凉茶!<br> 那几只讨嫌的小麻苍蝇又飞过来了,我赶紧呼了两芭扇。脚踏车拢来了,骑车人穿一件汗衫,汗衫汗透了,紧紧巴在胸前,额头上的汗从草帽下面淌下来,那人腾出一只手,在额头上一抹,一甩,顺手去摸腰间挂的军用水壶。一看到那绿漆斑驳的壶,我那“喝”字刚喊出口就停住了。我眼巴巴地看着脚踏车从我的茶摊前慢慢离去,那人摇摇晃晃地踩着车,一边把壶嘴子塞进嘴巴,倒抓着壶,吹喇叭似的往嘴里灌,一边悠悠晃晃地去了。 <br> 我叹了口气,回头张望烈日下的大马路。张公堤上了无人迹,解放大道上还是一览无余,光光溜溜,无人无车。我一屁股坐到竹床上,伸出脚丫子,等那几只贼头贼脑的麻苍蝇。果然来了,嗡一下就飞来一只,这家伙趴在小趾头上,耸着身子弓着腿,一边搓着一对前脚,一边左顾右盼,见没有动静,嗖一下钻进了脚丫丫,翘起屁股蹬起腿,顿时脚丫里一阵奇痒。我一芭扇拍下去,不想打到案板上,只听咣啷一声,铝饭盒翻地上了,几个分子钱远远近近滚得到处都是。我把芭扇一丢去捡钱,那可是守了半天的成果啊。<br> 太阳已经有点偏了,估计2点都过了,今天能卖几多钱呢?我看又没有什么希望。家家说做事要有耐心,耐心再好,人家不买也是枉然。路上的人也是的,明明口渴得不得了,瞟一眼茶摊子,咽一下口水,走了。要么自己带着水,刚才那骑车的,带那大一个军用水壶。哪个喝你的凉茶?一分钱咕两口就没了,谁愿意!不卖了?我真想撤摊子?再一想,也不好,是自愿的啊,何况还想那嘎咕咕嘎的胡琴哩。还是听家家的,要有耐心,等吧,等到三四点钟,太阳没那么毒了,马路上的人多了就好些,说不定今天放个卫星,赚个五角八角的,这世间的事谁说得准呢?<br> 这时起了一阵风,有点凉快,瞌睡好像又来了,我站起来打了个哈欠,见马路上有个东西滚过来了,骨碌骨碌的,是一顶草帽,正滚到我的摊子前,歪歪扭扭转了两圈,倒下来扑在马路边。是那顶晒得发黑的草帽!我不由朝前边望去,果然是骑车那人,那人架着脚踏车在那儿鼓捣着什么,估计是链子掉了。那阵风恰巧把帽子给吹了下来,他将车掉个头,对着马路边的帽子走过来。我赶紧抓起草帽,拖鞋也忘了穿,光着脚丫子奔过去。我气吼吼地把草帽递给那人,那人接了帽子,嘴一咧,笑了。我忽然感觉脚后跟痛,路面软软的,洋粑粑好烫,我掂着脚一蹦一跳地往回走。那人说,等一下,跟我灌一壶花红茶。<br> 灌一壶?我怕听错了,赶紧停住脚。<br> 一满壶。那人说着,一边把军用水壶递给我。<br> 我暗暗欢喜,这大个壶,一满壶,怕要装三四杯吧。我把陶罐提到竹床上,想了想,用大玻璃杯吧,一大杯两盏子装不完,不能用玻璃盏子灌,不能让人家吃亏。看不出,扁扁的个壶,竟这大,差不多灌了五大杯。我说,半杯不要钱,你给八分钱吧。那人嘴一咧又笑了,拿一张一角的票子说,不找了,你明天还在这里是吧,我天天从这里过,你把茶跟我摊凉,我来灌。说着把壶往腰间一挂,腿一抬,蹬车走了。<br> 他天天来?我想着那人的话,那不是天天稳稳当当赚一角钱?怎么这么好的运气?<br> 这天,我的花红茶竟然卖光了,赚了七角多钱。吃晚饭的时候,家家夸奖我,做事就是要有耐心,为人还得有善心,那草帽滚到身边来,你要是不理不睬不管闲,人家买你的茶? <h5>图片来自网络</h5> 那个暑假一个多月,我卖凉茶一共赚了十七八块钱。<br>钱被爹收了。当然,胡琴还是没买成。<br> 卖了一个多月的凉茶,那也是这辈子至今为止所做过的唯一一次买卖,且算一次生意吧,那时我就觉得做生意不容易。 后来在企业管过几年销售,天南地北屁颠颠的跑,吹过牛,醉过酒,送过礼……觉得更不容易。不过,看到听到现在做生意成功的人,动辄就是百万千万甚至上亿的海赚,这么牛!什么原因?我似乎明白似乎又不明白。唉!